「嗨、小朋友。」
夏諾猛地回頭──
是下午遇到的那位老翁,他還是同樣的一身黑西裝,手上仍持著相同的黑色木杖,「是您啊。」
「小朋友、已經一點多囉,你怎麼還在這呢?」還是一臉爽朗的笑容。
「我、我沒地方去。」對誰都不能說的實話,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的眼,他的嘴就自己開口說了出來。
「這樣啊……」順著語尾,他看了一下門內的情形。
「來吧。」他像俏皮地眨眨眼,伸手攬過男孩的肩,示意夏諾跟著走,而他竟沒半點反抗的就跟著走了。
夏諾真搞不懂,這到底是他自己太呆、太好騙,還是老翁的眼睛有什麼莫名的魔力,不然自己怎麼會就如此相信這個才見過第二次面的人呢?
既使帶著疑惑的神情,他仍然跟在老翁的身邊。
「欸、我叫海斯,你呢?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夏諾。」
「夏諾?!」他挑起一邊的眉毛,摸了摸手杖又問:「是從中國城過來的嗎?」
「呃、是啊。」他怎麼知道的?夏諾皺起眉頭。
「呵、呵,中國城啊……」
「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要「呵呵呵」的笑啊?
「沒什麼。」說是沒什麼,可海斯還是那張笑笑的臉。
海斯帶著夏諾往回走進了磨坊街,路上林立了許多間麵包店,然後他還看到了在夜裏綴著燈光的小風車。不過海斯告訴他那只是個裝飾,頂多只是個用來參觀的小磨坊。
然後他們右轉進橡木街,一陣陣酒香不知是從何處不斷飄來,海斯瞧男孩一臉的好奇,便向他介紹了起來。
這整條橡木街都是賣酒的商店、酒吧、工廠,他們會把啤酒用大的橡木桶裝著,不過,他們也會釀一些其它種類的酒,而酒吧裏也不只有賣啤酒。
現在明明才午夜十二點多,但這些酒吧卻都已經關門,整條街只剩路燈是亮著的,每家酒吧門上都掛著休息的牌子,上頭還寫著「營業到晚上十點」,酒吧只營業到晚上十點,真是怪。
橡木街走到底,接著的是綠色林道,也就是傍晚夏諾離開藍斯廣場時所走的那條路,路的兩旁都種植了一棵棵的樟樹,每一棵都長的很高大,至少都有兩層樓高,茂密的枝葉從兩旁延至中間,上頭還掛著一個個小小的燈泡,一閃一閃的隨著枝葉與風婆娑起舞,像是滿天的星星一般。
夏諾心想,要不是海斯仍牽著他的手,他大概會看呆掉吧。
順著綠色林道往西走,直到樟樹的盡頭,是另一座橋──彌撒橋,橋下的河還是同一條,那溫厚的潺潺水聲也依舊不變。
海斯停下腳步,「到了。」
眼前,是一座塔,灰色的塔。
「小諾啊,你那是什麼眼神啊?」海斯摸了摸男孩的頭,對夏諾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滿。
夏諾仰起頭,從底到頂看了一下塔的外觀,「我只是好奇……呃、這塔是做什麼用的。」
這是一座由巨石砌成的塔,石壁間攀爬了許多的植物,看起來跟方才的鐘樓差不多高,感覺上也有點年代了,不過,這座塔的存在比鐘樓還要更加突兀;鐘樓還能讓來往的人得知時間,可是這塔能做什麼?
「進來再說。」話才說完,海斯已經打開了塔底的一扇木門。
夏諾看著門後散出的昏黃的微微亮光,他遲疑了一下。
看來自己還有一點救吧,還會遲疑。話雖是這麼說,但他最終還是跟著海斯進入了。
自己為什麼要進去呢?
海斯領在前頭先一步進入,隨手將手杖靠在門邊,然後點亮了小客廳的白色照明。
看起來,這塔內與一般的住宅並沒什麼多大的差別,只不過它的室內是以圓為形的,而且在門的左手邊有一沿牆而緩緩向上的石梯,石梯繞過三分之二的圓,然後穿過天花板,繼續向上攀。
「坐啊,我家不歡迎客人站著的。」
夏諾想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選了最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
海斯見男孩坐定,便自個走向夏諾右手邊的單人沙發,脫下外套掛在沙發椅背上,然後繞過桌子往石梯下的小空間走,「要不要來點牛奶?」
「不、不用了。」聽見他的問話,夏諾差點沒從沙發裏跳起來。
開什麼玩笑,跟著個陌生人進入陌生的地方已經是不智之舉了,還喝對方的東西……既使是在中國城那樣凌亂的地方,也沒有這樣教育小孩子的。
「哈哈、很有精神嘛,不錯不錯。」他先是轉過身來大笑了數聲,然後又回過身去打開了裏頭的燈,「放心吧,我不會在牛奶裏加什麼不該加的東西。」
算了,就再相信他一次吧,夏諾在心底安慰著自己,「您還沒告訴我這塔原本是做什麼用的。」
「哦,這塔有個名字,叫做『永夜塔』,原本是用來關一些特殊的犯人用的。」海斯端了兩杯東西出來,一杯是要給夏諾的熱牛奶,一杯則是他自己的。
「犯人?」看著遞至手中的熱牛奶,他仍在考慮要不要喝。
「嗯,後來沒在用了,我見這塔建的還不錯,便將塔給買了下來。」海斯啜了口自己的飲品,改看向夏諾手中的杯子。
改情,是要他喝了嗎。
夏諾皺眉回看著對方,試著再考慮一下……好吧,喝就喝。
「為什麼你會想買這座塔?」果然是怪人住怪地方,不過牛奶還滿好喝的。
海斯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對夏諾提了一個問題,「嗯嗯……小諾、要不要聽個故事?」
「什麼故事?」不會是小紅帽還是三隻小豬之類的吧,他又喝了口牛奶,斜著眼看著海斯。
「是一個關於『永眠』的故事。」海斯又對他眨了下眼。
他仰頭喝下最後一口牛奶,「那是啥?」
「聽了你就知道啦。」海斯收走了杯子,抽了張紙巾遞給夏諾,示意要他擦擦嘴。
然後,夏諾抱著背包,待在溫暖的室內,坐在舒服的沙發裏,聽他講故事。
「知道殭屍嗎?」
「嗯嗯。」
「在中古世紀,若屍體被施予還魂術而復活的話,就會成為殭屍。不過其中有一種殭屍是比較特別的。」
「這個好像和我知道的殭屍不一樣。」他只知道那種會跳來跳去的中國殭屍。
「那不是重點。」他搖搖食指,「由於簡單的還魂術只能喚醒死亡的肉體,因此甦醒後的殭屍沒有任何生前的記憶,一切都得重新來過,這是所有殭屍的通點。」
「通通不記得了!連名字都不記得了嗎?」
「嗯,包括他們的名字,成為殭屍後只會剩下一些基本的求生能力,例如覓食之類。」
若能通通忘記,那也不錯啊,「殭屍吃什麼啊?跟我們一樣嗎?」
海斯拍拍男孩的頭說:「其實吃東西對大多數的殭屍並沒有意義,早已死亡的肉體是不會消化食物的,覓食只是一種習慣動作而已。」
「不過,有一種殭屍是比較特別的,這種特別的殭屍若不吃東西,會變得很虛弱,可是他們不會因此而『死掉』。」
「死掉?殭屍也會死哦,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嗎。」
「殭屍當然也會死啊,雖然武器對於殭屍依然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但是殭屍並不會流血,不過一般的殭屍若軀體被完全破壞掉就會『死亡』,但是這些特別的殭屍的軀體就算被完全破壞掉了,他們依然能夠存活著。」
夏諾整個人窩進沙發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放鬆了,明明身體是如此的輕盈,但眼皮卻沉重無比。
「也就是說……」他停下看了男孩一眼。
「嗯?」海斯的聲音是不是變小了啊?
「這些特別的殭屍他們從此遠離了死亡,擁有無盡的生命。」他的語氣像在訴說什麼秘密似的,「除非他們『自願』死亡,否則在甦醒之後,他們將不再入眠。日日夜夜漫遊在世上尋找……或者是真實……因此他們被稱為……『無眠者』。」
他們在尋找什麼?還有什麼東西是真實的?
為什麼海斯的聲音變得那麼小聲,話也不說的清楚些;他還說了些什麼嗎,為什麼自己聽不見了。
聲音、沒了,光、沒了,海斯、也不見了,一片黑夜。
不再永眠的無眠者啊……
無眠者。
感覺身體好像攤平了,身下是柔柔的觸感,夏諾試著使勁握緊拳頭,奮力的想張開眼,瞧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睡吧孩子。」是海斯的聲音,他用手掌輕輕蓋著夏諾的雙眼。
好暖和。
鬆開了手,夏諾放棄掙扎,就如他所言,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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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建在橋上的石造塔,好像有點太牽強了,請無視這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