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幫外婆把麵團趕成皮，用桿麵棍推開。」

空中瀰漫了麵粉的白霧，我還看不清外婆的樣子，一個桿麵棍就塞到我手裡。

我笨拙地推開麵團，卻總是做不好，外婆察覺了，丟下煮滾的紅豆湯，手把手帶著我做。

結果直到她逝世前，她沒用的外孫女還是只會桿麵皮……

外婆有一雙巧手，每年過節，她所準備的菜讓大人小孩盡是大快朵頤，飽到連覺都睡不著了。雖說爺爺奶奶家才應是除夕的主角，但我最期待的還是年夜飯後，到外婆家的「豐盛」宵夜。

外婆有四個女兒，其中一個嫁到了日本，另一個成外交官夫人到了德國，剩下的兩個女兒，總是帶著他們家人，每年都在外婆家迎新年。我和哥哥總是不約而同，將肚子的空間留給了外婆的點心。

點心，才是孩子的食物天堂。大人愛吃的餅、餃子、紅燒魚、清蒸螃蟹等，只是孩子的開胃菜，真正的主菜卻另有其位。

「炸好了！快趁熱吃。」

「好香！」

「這塊是我的！」

小時候最難忘的記憶，莫過於外婆的這道──番薯拔絲。酥脆的糖衣裹著香甜的番薯，剛出爐的滋味，可說是追念再三、難以忘懷，即使長大後，到過的所有餐廳，竟都沒有外婆做得番薯拔絲來的香、來的好吃。

家裡掛的窗簾、身上穿的毛衣，更是外婆一針一線勾的，小時受日本教育的她，自己買了日本雜誌，學著上面的花樣跟說明，慢慢摸索出來，勾出的蕾絲花邊，若放到現今的百貨公司，每件可不都得上千了嘛！

直到現在，母親時不時便將外婆做的桌布、窗簾，取來燙一燙，邊燙邊說外婆以前給她們四姊妹做衣服，她們身上穿的衣服，總是雜誌上最流行、最新的，別人想買還買不到呢！

「妳外婆還給我做個一件毛裙，短到會露大腿的。我就穿去溜冰刀，那些男生朋友眼睛都看呆了！」母親回憶起這段往事，得意的模樣可說是自信非凡，彷彿又回到那十八歲就愛穿迷你裙的女孩了！

還有一次，外公要帶著她們一起去游泳，外婆連夜趕出五件游泳衣，那縫紉機踩啊踩啊，幾乎一晚上都沒停，但換來的卻是隔天，大夥兒戲水的美景。

小學還沒有髮禁的時候，外婆總會耐心替我梳開打結的頭髮，我的頭髮雖然不多，但很細又有自然捲，每天早上都得跟它搏鬥一翻。

「想不想編個四股辮的辮子？」暑假去看外婆時，外婆突然說要幫我編辮子，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三股辮，而是四股辮。我趕忙點頭，乖乖坐在鏡子前面。

我從小就聽母親說，外婆會弄好多髮型，會盤頭髮、編辮子、燙髮、染髮等，她不僅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四個女兒更是一個比一個時髦。

我無比專心看著外婆分出了四股頭髮，向左向右交叉再交叉，可看了老半天，仍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讓外婆教我，她就叫我自己看著學，可她卻不知道，我啊，雖然理解力不錯，但動手做卻大有問題，這一雙拙手和外婆的巧手真是一個地和一個天啊！

外婆過世後，母親、阿姨們常常念起外婆，聽著一個個新鮮有趣的故事，我真是好奇，外婆要工作、照顧丈夫孩子、烹煮食物、打掃家裡、縫製窗簾衣服，還得幫女兒編頭髮，那麼她不睡覺的嗎？

恐怕這問題，只能以後，親自問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