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起伏伏 - 語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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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起伏伏

2016/11/22 00:01:38瀏覽356｜回應0｜推薦1

張曼娟，寫的很入心。
【曼娟貼文】《照顧著老去的父母，才真正理解人生》01.
不管如何耗盡心力，他們都不會變「好」，因為，他們沒有病，他們只是「老」了，並且愈來愈老。你可以選擇離開痛苦的愛情；你可以辭去不如意的工作，但你不能放棄他們。哪怕他們為你帶來很大的痛苦和挫折。這是你從未擁有的經驗，ㄧ直在迎戰，卻永遠沒有勝利。只能減少遺憾。如果你和我一樣，正在照顧老去的父母，請ㄧ定要把自己照顧好。我們ㄧ起往前走。
02. 在照顧著年老父母的時候，是一種把自己所有棱角都磨平的修煉。雖然已經很努力了，卻有可能只是一個微小的環節，便有功虧一簣的感受。「怎麼會這樣？」連這個念頭也不必有。命運如水流，我們被無常的、難以預料的命運馴服，只能溫順匍匐，不必爭，也無可爭了。能走一日便是一日，讓我們甘心做一條水草吧。
03. 精神科醫師說：「其實90%的老人都有憂鬱症，只是有沒有察覺而已。」精神科醫師又說：「常常幫老年父親或母親看完診，接著就是幫照顧父母的子女看診，尤其是那些女兒，覺得滿難過的。」這就是我決定寫這個專欄的原因，不是抱怨文，也不是討拍文，而是一種，彼此理解與分擔的心意。走在這條路上，雖然不容易，卻不是全然孤單的。
04. 為什麼擔負著照顧老父母責任的，多半是女兒或媳婦？女性彷彿是責無旁貸的扛了起來，讓男性與孩子們可以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可能因為女性自小就被培養出體貼細心的性格，在意著他人的需求，於是，不斷為他人付出，漸漸捨棄了自己。等到盡完責任，自己也老了。如果妳是這樣的女人，很累的時候就要休息ㄧ下，讓其他人也有盡責的機會。妳是如此美好，值得美好的生活。（當然也有男性負擔著照顧的責任，但可能不是多數，就讓我跟女人說說話吧。
05. 當老父母發生狀況的時候，兒女的反應各有不同。有人總是站在第一線，有人便站在第二線，有人根本不出現。這些情況好像不能那麼果斷的用「孝順」或「不孝」來判定。每個孩子的成長過程，都與父母有千迴百轉的糾結，不足為外人道的種種。於是，到了最後，有人選擇了承擔，有人選擇了逃避。愛，是幸福的，愛，也是艱辛。
06. 有人說，照顧老父母就像照顧小孩ㄧ樣。其實，真的承擔起照顧責任，就知道不ㄧ樣。照顧小孩，是在父母的秩序下過生活；照顧父母，仍是在父母的意志下過生活，明知有種種偏執、不合理，卻只能順從、說服或妥協，許多負面情緒與深深的疲憊感，就是這樣產生的。還有ㄧ個重要的差異，照顧小孩是有未來、有期待的，照顧著老父母，我們擁有的只是此刻，只有今天。
07. 其實，期待中的和解有時並不會出現。妳在歧視、壓抑與委屈中長大；你在衝突、暴力與疏離中長大，好不容易走到自給自足的大齡，以為可以揮別陰暗的過往，老父母卻需要你的照顧，命運再次掌握了你。原本以為他們老了、弱了，能心平氣和談談過去，化解心結，然而全不是這樣的，ㄧ碰到過去，你又成了那個憤怒悲傷的孩子。與老父母和解是很困難的。只要能在心中與自己和解便已足夠。拉出距離看待被照顧的父母，他們也就是無助的、被病痛纏身、充滿恐懼的老人，如此而已。在即將傾頹的殘破老屋中，尋找安全的棲身之所，只是徒勞無功呀。
08. 父親身心狀況最不穩定的那段日子，也是我為了他日夜奔波，心力交瘁的時刻，有一天他對我說：「病不看了，藥也不吃了。醫生醫得了病，醫不了老啊。」瞬間有種前功盡棄，瀕臨崩潰的感覺。我深吸一口氣，真摯懇切的對他說：「你說得沒錯。但是醫生可以幫助我們，從老到死的這一段路，過得舒服一點。不是嗎？」父親持續回診，也按時吃藥，他的狀況漸漸平穩。我一直記得那天將崩潰而未崩潰的轉折，很高興我拉住了自己，也拉住了父親。
09. 大齡兒女照顧老年父母，不是過渡時期，不能拚了命的硬撐。因此，該休息的時候要休息，該放鬆的時候要放鬆，該求援的時候就求援。我遇過一個年輕男孩，提到母親獨自照顧阿公、阿?，什麼都要自己打理，一肩挑起，明明很辛苦卻從不喊累，男孩說著紅了眼眶。妳/你心疼自己的父母，兒女也很心疼妳/你。很累的時候就說出來，太沮喪的時候就哭一場，都沒關係的。照顧年老的父母不是曇花一現，是一種日常。
10. 以下故事可能令人不快，不喜莫入。 ※※※※※※※※※※※※※※※※※※※※ 這是真的。她今年四十五歲，單身，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哥哥自小優秀，她相對來說顯得平庸，只能當個柔順聽話的女兒，因為沒有結婚所以無法獨立生活，當她確信自己可以獨立生活，父母已經老了，她覺得放心不下，根本走不開。至於哥哥呢？因為很優秀所以在國外發展，一年見不到一次面，所幸現在網路發達，看得到彼此就算見面了。這幾年父母健康狀況很多，常常跑醫院，有時半夜送急診，她索性辭掉工作成為SOHO族，看護父母成主業，接案子成為副業。社交、旅遊與自己喜愛的事，一樣一樣取消了。心力交瘁、倍感無助，陪母親看精神科也順便幫自己掛了號，吃起安眠藥與抗憂鬱藥了。近來父母簽下【預立安寧緩和醫療暨維生醫療抉擇意願書】，拒絕使用電擊、氣切來延續病危的生命，需要在場見證人兩位，她早已簽過自己的，自然願意成為見證人，簽了名。為了避免日後爭議，於是邀請剛好回國的哥哥當另一位見證人。她努力詳盡的解釋了父母為何想簽署，自己為何願意當見證人。從沒陪過父母看醫生，沒有照顧過父母病痛的哥哥，反應強烈，勃然大怒，臉紅脖子粗的發飆：「我絕不可能放棄急救，眼睜睜看著他們死！無論如何都要救到最後一刻，否則我還算是個人嗎？這種不孝的罪名別想往我頭上扣。」「這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心願，為什麼連這個也不願意？」她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痛哭到不能自已。 ※ ※※※※※※※※※※※※※※※ 所謂孝道，不是成全「孝女」、「孝子」之名，而是成全父母的意願吧，我想。
11. 今年四月將近九十的爸爸狀況看起來真的不太好，巍巍顫顫的去洗牙。坐下之後要站起來都很費力，人也瘦得脫了形。洗完牙時走向櫃台，平常熱烈預約下一次的工作人員，安靜點頭致意，一句話也不說。「我們要約下一次洗牙吧？」爸爸轉頭問我。下一次洗牙是半年後，所以工作人員才沉默的吧。病體支離的爸爸對求生依然充滿鬥志，相信自己還能再洗牙。那一刻我受到很大的鼓舞，以及感動。「我們要預約十月洗牙。」我揚起聲音對櫃台人員說。十月到了，要陪爸爸去洗牙。感謝所有充滿生命力，給我們啟發的長輩，祝大家重陽敬老節健康快樂。
12. 朋友問我：「都說我們是『奉養父母的最後一代，也是被兒女拋棄的第一代』，妳不覺得我們這一代好悲哀嗎？」我深深擁抱朋友，對她說：「我們是最棒的一代，人世間的情義都付出了，也都承擔了。」願意付出，甘心承擔，我以我們這一代為榮。
13. 人老了，身體的退化顯而易見，腦部的退化卻不易察覺，老父母失智時，大齡兒女在打的是看不見敵人的戰爭。老父母的頑固、偏執、易怒、多疑，令照顧者心力交瘁，無比煎熬，既心疼又疲憊，更兼長期睡眠不足。結果，倒下來的往往是兒女。照顧著老父母常令大齡兒女對生命有了新看法，長壽？真的不必。能活著而不失能，哪怕短一點，也是祝福。
14. 照顧老父母的甘苦，常常是在那些不可理喻的時刻，還來不及消化，又有新的矛盾爆發，於是心力交瘁。吃不好也睡不著，讓大齡兒女無法喘息，對生命感到絕望。我的親身經歷是稍稍抽離，讓自己好好吃一餐，安靜的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煩惱。
15. 九十歲的父親有了精神疾患以來，這是我第二次看見聖誕樹了，真是ㄧ年容易又聖誕。可是，怎麼辦呢？關於照顧這件事，我依然學不會淡定，依然有太多驚惶失措的時刻，依然睡眠不足，心力交瘁，依然看起來好累。總是在摸索中摔倒受傷，覺得自己哭得太多了，太軟弱，有時候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所幸，我仍在路上，我仍在學習與努力，我還堅持不放棄。對於仍在路上的妳和你，以及我自已，很想說的是：也許我們永遠沒辦法做到最好，但走到這裡已經很棒了。
《照顧著老去的父母，才真正理解人生》16.
關於老年生活，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照顧著年老的父母才明白，對於老去，
根本就沒有「準備好了」這回事。
因為我們不會知道，老去以後，
將被什麼樣的病症或變故所侵害，
對自己或身邊的人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這就是人生的無常。
因此，樂觀的心態是最強大的，
還不老的時候就去做喜歡的事，
多累積快樂時光，當一個沒有遺憾的人。

【照顧著老去的父母，才真正理解人生】17.
在電梯裡遇見青少年鄰居，
看見我按下樓層鍵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妳家有兩位很老很老很老的老人家，對吧？」
我ㄧ時間無法回答，
因為並沒有意識到，父母已經那麼老了。
九十的父親和八十的母親，
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老的？
我們不易察覺父母老了，
就像不易察覺孩子大了，
感受到的惆悵很類似，
父母的老，更多了些悲憫和無助。

［照顧著老去的父母，才真正理解人生］18.
年輕時覺得「小倆口」是甜蜜的詞彙，
如今覺得「老倆口」真是得之不易的修為。
當熱情褪去，人生的粗糙與殘酷都經歷，
卻仍不離不棄在一起。
支持著，陪伴著，直到終站。
我在香港地鐵看見這對伴侶，
尾隨他們走了一段路，
感受到愛的意義。
謝謝所有的「老倆口」，
包括我的父母親。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