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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4 17:48:35瀏覽207|回應0|推薦21 | |
天慢慢轉涼了,金秋九月,每年到了這個時節,我會開始慢慢地拿出冬衣,一邊準備將夏衣陸續裝箱,然後等待有陽光的假日午後,將冬衣分批換洗晾曬,讓衣服有股新鮮幸福的好氣味。在這樣時節交替的起風夜晚,我常會想起心中掛念的親人和老友。海角天涯,無論遠近,總想打個電話問候一聲,提醒天氣多變,要記得多添衣物,相互珍重。
一向偏愛秋天,比起春天,秋天像是一位遺世獨立的美人,有點滄桑脫俗的美。秋天同時又是收成的好季節,感覺忙了許久,就快可以喘口氣稍事休息。迎接秋天,感覺就快要準備過冬,有點像小孩一般,滿心又快樂期待著過舊曆新年的來臨。 但是,今年的中秋,卻是令我感到傷心。 一位敦厚篤實的學長,遠赴海外參加學術研討會,臨上主席台身體不適,十多分鐘便失去心跳。當晚台灣接到消息,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忐忑不安趨車趕赴新竹,當天正是中秋節前夕。親友無言站在客廳,沒有人招呼寒暄,也不知道該從何慰問? 學嫂喃喃自語地說: 「他說明天下午就可以回到家,全家要一起歡度中秋節。」 「他說國外有點冷,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晚上十點多,還不知情的獨子,從補習班回到家,當門鎖被轉動的那一刻,大家都不自覺轉身背對他們母子,我不忍心地仰頭往外望,從高樓的陽台望出去,正好面對一輪明月,如此溫柔,如此哀傷。進門還是一臉稚氣,不太適應整屋的人群,乖巧聽從著媽媽的指令,先進廚房給自己倒杯水,他靦腆地跳啊!跳啊!跳著進廚房喝杯水。然後,回到客廳,媽媽告訴他,從十七歲起的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強忍哀傷的學嫂,終於哭倒在獨子懷裡。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賢賢,難過到連安慰都無法開口。有親友電話進來慰問,要孩子不要哭,只見他對著電話筒大聲說著: 「他是我爸爸,我怎麼能不哭?我怎麼能不哭?他是我爸爸……」 我想起父親去世的那一年,因為太過思念父親,找碴藉故生外子的氣,他也被我的無理取鬧,攪弄到忍不住回嘴,情急下的我,脫口而出,說了一句:「你!欺負我這個——沒有爸爸的人。」然後,不顧一切嚎啕大哭了起來。外子停下來,知道我原來在思念父親,他緩步走入臥房,拿出我一件薄外套,輕輕牽起我的手,說:「走!我們出去散散步,看看天上的月亮。」失去爸爸的心情,只有經歷過才能懂得?沒了才知道什麼是沒了!父親,從此就像高掛遠方的月亮,形象氣味還如此分明,終我一生,卻再也無法搆著、無法碰觸?只剩下仰望和無盡的思念。 親和子,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周圍很多人疑惑,這年頭生兒育女有什麼好?養兒再也不能防老,這年頭這麼混亂,偏要孩子揹負這些?父親走的時候,女兒甜甜不到六歲,她以長孫女的身份,恭謹守禮向姥爺獻花獻果。 我在遠方靜靜看著,想起父親對女兒的愛,看到生命延續的開展,我知道自己從此將成為守護者。因為有孩子,我願意學習堅強,生命也有了韌度和寬容,這才體會到人生種種的包容、妥協和堅持,並努力想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因為小孩,讓我的生命有了力量。在賢賢跟他的父親正式告別當日,我也見證生命綿延的脈絡。他說:「父親一直是位熱愛生命的人,我會延續父親的熱情,認真生活。」生命自有其存在的意義,我衷心祝福十七歲的賢賢。 在這建國百年的中秋,面對的離去並不只有這一樁。有一位老友將妻小移民海外就學,他則留守台北,每天視訊通信,家人共同生活的回憶變少,不會再有夫妻間拌小嘴耍花槍,少了親子間的商量問答,不用再問兒女晚上想吃麵,還是要吃飯?得意悲歡,相伴相守,人生能再有幾個十年?這也是一種生別離吧!儘管彼此還是努力生活,用過往的美好記憶來取暖,日子如常照例過下去。相約幾年之約,會不會有點過久?這幾年等待團聚的過程,會不會失去什麼?老友說,今年中秋,當他從信箱裡,看到十歲女兒寫給他的信,短短一行說:「千言萬語不如說——愛爸爸。」老友說那個當下,他感到異常寂寞,年近半百的他,獨自一個人面對電腦螢幕哭成淚人兒。「愛爸爸」這三個字,隔著千山萬水,日夜迴盪在他的腦海。 這個中秋夜,我和家人共用晚餐,看起裊裊揚起的白色煙霧,啃著女兒烤的微焦香甜玉米,浸淫在五味雜陳的食物氣味裡。想著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親子相處間,偶而產生的誤解或傷害,都可以在休戚與共、同甘共苦裡,獲得釋放與諒解,實踐與信守婚姻誓約裡的承諾。 清風徐來,明月依舊,家人互相笑鬧著、訴說著日常小事。不論夫妻或是家人,能夠共同生活,縱使庸庸碌碌,奔奔忙忙,卻是如此平凡、如此珍貴、如此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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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