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所以我說大姊說的沒錯。」

「昨天二嬸也來過，她也說阿爸和阿母偏心到家。上回阿母不才拿出私傢錢填補長生的債務漏洞？這下可好，愈補愈大洞！這回連地都賣下回賣什麼？」

看看丈夫不願回答，銀花蹭到丈夫跟前，扯扯其衣袖補上幾句：「二嬸警告，下回爸媽為了兒子說不定腦筋動到阮這間厝。喂，我說死老猴，到底有在聽還是沒在聽？」

碎碎唸的妻子讓丈夫耳根不清靜，終於發了火：「妳有完沒完？阿蘭的話能聽豬都飛上天！她三天二頭往家裡跑圖的什麼？還不是阿太那幾分地。每天講閒話舌頭不怕斷掉，我說妳該回頭想想阿太的病好轉沒？其他的都是屁！屁屁屁屁！！」

阿太是銀花先生的祖父，今歲高齡九十，前後中風三次。

前幾年還能獨自閑晃，走到街坊鄰居處串門子。沒想老伴走後一連跌三次跤，噩夢就此展開。

頭回出院拄拐杖一拐一拐走；第二回就得靠四角鐵柱，自家院落來回穿梭；第三回不行了，進進出出醫院幾次，每回發出病危通知卻又奇蹟似地好轉。

兄弟姊妹商量引進外勞看護。

排行老二的金興夫婦盤算外勞能幫忙自家顧店煮飯洗衣裡裡外外打理雜務，這算盤怎麼撥都合！因此搶先答應聘僱外勞二十四小時看護老父親。

排行老三和老四的金旺、金盛兄弟倆台北和新竹做生意，沒怎麼想點頭應允。

獨獨排行老大的金財過世的早，獨子富貴雖為金家長孫卻是個老實人，叔叔們作主也就跟進答應。

金財意外過逝，祖父心疼長孫無依，早早買間店面過給富貴，守著一間小小土產店的金富貴因此衣食無虞，這讓好吃懶做的二叔二嬸很不開心！常說老人家偏心，只願買屋給臺北和新竹的二個弟弟和長孫，卻不顧二子一家死活。

富貴母親聽了不高興，叨唸獨子：「人家睜眼說瞎話你也不會頂回去！我嫁來金家五十年，做牛做馬拉拔弟妹長大娶媳嫁人，換來什麼？換來阿衿閒言閒語，說我貪圖阿太祖產，有無天理？」

「還有，金家祖厝翻修不都你爺爺出的錢，在誰名下？在你二叔名下！阿蘭還敢說閒話。」

老實人富貴不想頂撞母親，也不願和二叔一家人鬧翻，左右為難之際靈光一閃！趁隙溜上樓找老婆商議聘僱外勞事。

未想到了樓上老婆只顧叨念娘家「爭祖產」這件事，壓根不願理會金家聘僱外勞之事，這讓富貴的頭好痛！頭大如斗，真不知該躲哪方能耳根清靜？

苦惱當下靈機一動！藉故岔開妻子娘家是非紛擾話題：「那個銀花，妳『姊夫』昨晚打電話來喔，他說…」欲言又止模樣果然令銀花閉嘴，臉色一變！

原本檢討老人家寵子的不是，這會兒一顆心轉移到姐姐之身，銀花忙問：「那傢伙打來做什麼，又想借錢？」

富貴搔搔頭，不置可否的「嗯」一聲。

嗯聲過後丈夫不出聲，以為老實人被騙第二回，妻子慌張追問：「借了沒？」

「我說你到底借了沒？快回答！」高聲追問聲中銀花慌了，生怕老實丈夫耳根子軟，被人當冤大頭般訛詐。

富貴聳聳肩撇撇嘴，慢吞吞說話：「第一回被騙因為善良，第二回被騙就是愚蠢，第三回嘛…」話至此停頓一下，轉頭走向餐桌拿塊滷得噴香的紅燒肉丟進嘴裡，含混不清回答：「就是自找蠢蛋一枚，活該！」

銀花總算鬆口氣，想來憨厚老實的先生也不是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