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之一　

      “偷”，可難聽！但未必沒好事。有大有小，既為之，則寧大毋小，寧濫毋缺。兩千多年前，瀟灑率性的莊周在夢到自己變成花蝴蝶，午夜夢迴驚醒後，就諄諄告知：「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有《莊子、胠篋》以為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齊盜賊之身乎？」。當下誡示，偷大別偷小，偷大無事，甚且做皇帝，偷小判槍斃或躺電椅。

        要偷；就像田成子一樣，幹上一大票，偷上整個國家，把姜子牙的孫裔齊簡公殺了後，自個粉墨登場，流傳十二世。子孫吃穿不愁，反正小國不敢說話，大國不敢挑釁。還可再自訂懲罰小偷，獎勵警探的法律。（跟美帝差不多，打塞爾維亞、打伊拉克，土匪囂張地行徑，明明垂涎人家油田，卻強盜喊捉賊，說伊拉克搞核武、搞化武，冠上莫須有，不但沒人敢講話，還要大家出兵，一起幫忙為紂惡。縱使人家發展核武化武，為何你美帝不是一樣發展，別人就不行？）。哀哉姜太公，陝西渭水釣魚烤肉的悠哉日子不過，老來身著戎裝，當兵入伍出征，幹到四星上將，功成後封公爵，家小遠遷山東，封有齊地為國。子孫不才，被姓陳的偷了辛苦得來的天下。   （田、陳二姓同一老祖宗，陳國公子”完”本姓陳，離陳至齊後，改姓”田”，成為田姓的始姓祖。）

　    童時居鄉間，某日，鄰人抓獲一賊，乃鄰村少年，鄰居將這少年雙手雙腳反綁，縛於電桿上，然後在村內敲打臉盆，喧嚷通告。當時地處窮鄉，各家戶無電視，乏娛樂，於是村民幾乎全湧至，對這少年吐痰棒打，抽鞭扔石塊。這少年被毆的全身傷痕斑斑，血跡蔭紅。罪名呢？偷了一個臉盆！我至今難忘，那長我幾歲的慘綠少年，泥著一雙裸腳，雜散一頭亂髮，反剪雙手，全身顫抖，滿臉恐懼悽然無助的神情，讓人瞅著哽咽難受！

        從前某內政部長甫上任，面對立法院諸公婆，誇下海口，要在一年內讓鐵窗業蕭條，引來群情譁然！有人認為不可能，有人認為青天部長上任，造福寶島，他應該染黑面龐，額頭勾上一彎下弦月，媲美包黑子。詎料，一年到期，放眼台灣，鐵窗依舊密佈如鴿籠。此人因為造福台灣鋼鐵企業，也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官拜台灣巡撫，後又升任一品司徒。所以偷兒對他亦稍有助益，不能小覷。

        我蜗居九樓，樓高共十六層，遷入時，山妻再三面命，裝上鐵窗。我回曰：「他要從十六樓墜到九樓，諾大風險？且家無恆財，真有大盜引繩猿攀而下，天可憐見，就讓他偷罷！」大抵國人習慣銬於鐵籠，蜷曲籠內，管他幾樓，務必裝上鐵籠，方覺身家平安。

    多年前去德國出差，每日，有一頭上精禿的老叟車載我奔波公幹，老叟曾為納粹，被俘禁閉多年後釋放，言談間隱隱然以當年日耳曼民族的秋風掃落葉而自豪，並自詡為世上最優秀的民族。但每當我提到希特勒在波蘭奧茲維辛集中營對猶太人髮指賁張的暴行時，他卻若無其事地說：「希特勒是奧地利人，不是我們德國人。」一推二五六，讓我覺得稍許肚爛。我問他為甚麼當地沒看過鐵窗？答曰：「我們德國人不需要。」自得之情，溢於言表，讓我語塞，也讓我帶點兒自卑。

        一日，突見前方一樓豪宅裝有鐵窗，我大雀躍，逮到你這無毛叟的辮子也！於是不懷好意，想出他醜，告知：「哈！哈！哈！前方一樓有鐵窗！但為甚麼二樓沒有？」，無毛叟避重就輕對曰：「二樓裝鐵窗？你不覺得太危險了嗎？」。妙哉答！堵住了大哉問，我又輸了一籌。我實說不出咱們既號稱寶島，當然三四五六七樓全得裝，怕說出來連底褲都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