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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31 00:09:11瀏覽518|回應3|推薦103 | |
臨時監舍最令人激賞的就是一個半小時的午睡時間,這時段仍排有兩個人值班,通往"放封場"的鐵門會關閉,想上茅坑的,只能使用室內的茅坑,只准小號,不准大號,且規定沖水時要貼近地面,以免過大的聲響吵到他人的睡眠了。 不知甚麼原因,還不到開鐵門時間,黃老大竟能推開鐵門走到放封場,不到兩分鐘,一個警官出現在高高的二樓走道,嚴厲地斥責A605的鐵門沒有關好,牢頭說話不疾不徐,一一頂撞回去,警官最後也莫可奈何,訕訕地離去。 他挺佩服牢頭竟有膽子頂撞值班警官,"鐵門沒關好,警官的責任最大,這是很嚴重的疏失,萬一他的頂頭上司知道了,肯定要記過處份。" 牢頭解釋著,所以值班警官雖然很不爽,但也不敢處罰黃老大,將事情鬧大對警官自己沒好處。 放封場面積不大,卻設有兩支監視器,有時衣服掛的太滿,遮住監視器的監視範圍,警官很快就會過來要求改正了。監舍內也有監視器,甚至有精密的監聽器,警官在辦公室裡可以清楚地聽到所有人犯的交談,從中獲取許多情報。 午睡醒來,多數人忙著走出監舍,老鳥早等在那裡分發香煙了。無論心中多麼鬱壘,裊裊煙霧似乎能暫時將所有悶氣帶走,別以為那些老鳥整天意氣風發,言詞昂揚,他們通常都犯有重案,長時間被關押,偶爾也會演出走樣,就有人抱在一起,說要一起去步行街散步,在放封場裡繞來繞去,完全顛覆了平常凶狠嚴厲的形象。 像耍猴戲般的演出完畢,又蹲在地上抽煙,一根接著一根,當時,這些老鳥的樣子顯得特別可憐,平時要緊繃著一張臉,表情嚴肅地表現出威嚴,如此才能管的了這些牛鬼蛇神,但內心裡卻是極度渴望自由,"步行街"自由和自在的意涵就顯得特別受到老鳥們的鍾愛。 進入A605的第一個星期,警官每天下午會在大門外召見新兵,問幾個簡單的問題,例如,有沒有受到威脅?有沒有被人打或是被人欺負?他心裡想著,即使有也不敢說啊,牢頭就站在警官旁邊幫忙記錄,不過,B城看守所的管理算是非常文明了,主管警官也是個老好人,監舍裡少有激烈衝突發生。 "正常",警官在檔案上以鋼筆注記,然後交給他簽名。回到監舍前必須高喊"謝謝警官"。有時牢頭怕這些新兵忘記規矩,出門前和回房前都會小聲提示,畢竟,牢頭帶領的新兵若是表現良好,警官也會對他有好感。 鑽進放封場,一些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抽煙,關係好的可以要到煙抽,跟著別人蹲在地上細細品味,沒得抽的只好傻坐在地板上,也能享受吸二手菸的薰陶。 下午時光,抽煙的頻率大增,稍有空閒,幾個老鳥就聚在一起抽煙。不過,下午仍需要進行學習,但氣氛較為輕鬆,可以和左右鄰居聊天,只要室內共鳴逐漸加大,黃老大就會要求大家放低音量。若是到了警官常出現的時段,就會要求大家整齊坐好,不准聊天。 學習之後,放封場還要做一次大掃除,接著就是準備吃晚餐了。晚餐吃的很早,下午四點半,一大瓢的稀飯加上又鹹又酸的酸菜,那是令人難忍的鹹和酸,像是工業等級的原料做的。有些人個子小,卻食量驚人,還得向別人要些稀飯才能填飽肚子。老鳥們的配菜很豐富,滷豬腳,海苔醬,香腸,火腿腸和一些家人送來的醬菜。 晚餐後是自由時間,通常又是集體抽煙,有些人則把握機會洗衣服,然後是洗澡時間,按規定只能脫的只剩一條小內褲,當時氣溫很低,寒流一波波襲來,每個人洗澡的時間幾乎控制在2分鐘以內,深深地吸一口氣,半盆冰水從頭頂潑下,再以最快的速度將頭和身體抹上肥皂,簡單的搓洗一番,另一盆冰水又從頭頂徐徐灌下,趕緊將肥皂泡沫沖乾淨,然後站到屋簷下,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衣物,其它人就補上他的位置,直到想洗澡的人都洗完為止。 有的人經受不住冰水,半夜就開始發燒,監舍空間狹小,人數眾多,感冒很快就會蔓延,有時,甚至十幾個人同時感冒。 下午六點,離關閉放封場還有半小時,負責教育訓練的老鳥將大家集合在下舖,按資歷排成兩列,牢頭當然是第一列的第一位,以此類推。每天的課程就是練習答數,報數,原地踏步走,原地左右轉或向後轉,還要練習基本禮貌,例如老鳥大聲問:"出鐵門",大家就得用最大的聲音回答:"警官好","路上遇到警官"--"警官好","到警官辦公室門口"--"報告","出警官辦公室"--"謝謝警官","進鐵門"--"謝謝警官","主管警官"--"X警官","協管警官"--"Y警官","本監舍"--"A605"。。。 整整半小時就是不斷地重複這些訓練。牢頭和幾個自認為很資深的老鳥一般不參加訓練,只有警官來清點人數時,他們才參加報數。 他於12月16日晚間被釋放,取保候審期間,必須繼續待在B城,他每天都在B城四處閒逛,某日,沿著熱鬧的河濱大道步行,突然聽到熟悉的報數聲音,1234,123~4。。順著聲音尋去,看到路邊一面直立的小幅路牌,寫著紅字:"B城第一看守所",一條水泥路往上延伸,盡頭是一扇非常巨大的灰色鐵門。 一股複雜的心緒立即湧了上來,原來B城看守所在這鬧區之中,他曾經待過一個月的看守所,竟離他現在住處這麼近,時常在這條大道上走動,竟然沒發現。 一陣甜一陣酸混雜著,腦中亂哄哄,他在鐵門外徘迴了一陣,遙想著那些臉孔清晰的牢友,日復一日地重複同樣的單調生活,距離關閉放風場只剩幾分鐘時間,天色已經斷黑,武裝士兵在路旁的亭子裡以謹慎的眼神目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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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