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　子

　　曉鶥經常做一個相同的夢，什麼時候開始做這個夢，她已經不記得了，應該是年紀還小的時候吧。而且也不是天天或常常做，但是每個月總會做一兩次這個夢。
　　夢中，她在巨岩海邊躊躇而行，風飛揚著她的髮、她的裙，讓她行走困難……然後，在她要跨越岩堆即將跌倒的時候，一隻強壯有力的手，突然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臂，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感情的對她說︰
　　「讓我來照顧妳。」
　　她總是再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每次夢中，她總是頰上垂著淚，心裡充滿了感激與感情的握緊那隻手，醒了之後，臉上枕頭上都還有著淚痕。
　　曉鶥並不介意一再的做著這個夢，她認為它感覺上像是一個好夢。
　　第一次做這個夢的時候，那是在母親過世不久，她也還是個不懂男歡女愛的小女孩，因此也沒放在心裡。後來慢慢的長大了，作夢的次數也多了，她便開始在意夢中寓意，於是她只要一有放假總愛往海邊跑，就這樣，她找到了夢中的海邊，那岩塊堆砌的樣子，跟夢境是一樣的清晰。
　　於是只要一有時間，或者徬徨的時候，曉鶥便會來到她的「夢境之海」來散散心，想著夢中那隻大手，以及駝色風衣袖子上的金紐扣。
　　曉鶥自己也不記得她來這個「夢境之海」幾次了，次數多得她自己也數不清了。而她始終也沒能遇見過那夢中的男人。
　　時間匆匆而逝，這麼一晃眼，一二十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如今她已經都三十幾歲了，依然還是孑然一身。這幾年來，曉鶥多麼的渴望有個人對著她滿是感情的說：
　　「讓我來照顧你。」
　　夢還是沒有間斷的夢著，但是那個對著她說要照顧她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今天的她情緒尤其的糟糕，心中是那樣徬徨無依，於是她又來到了「夢境之海」，並且不斷的在心中呼喚「他」的到來。
　　今天一趕早，她就去參加大學同學婚禮的彩排，過了明天；嫁掉了小朱之後，她這個職業伴娘也該失業了。
　　迎著風，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時間怎麼就過得這麼快呢！一轉眼，大學畢業至今都十年了。
　　同學朋友中除了她依然孤家寡人，就連一向信誓大言疾喊獨立宣言的小朱，還是選擇棄她而去，明天就即將走入禮堂，走進婚姻之中了。
　　就剩下……她了……
　　海浪拍擊著岩石，浪花激烈的湧了上來；又快速的落下去，翻滾間捲起數不清的白色泡沫。
　　一片蒼茫茫的雲天，無盡止的向著遠處延伸，和無垠無邊的海相結合。
　　曉鶥站在巨岩上，迎著強烈鹹濕的海風，竭盡目力之所及，呆滯的望著海天遙接的接合處，她幽幽的說：「真奇怪，這麼冷的天，我我來到海邊做什麼！」
　　一陣寒風吹來，翻飛了她的衣袂，繫在脖子上的絲巾颯颯飄揚。曉鶥微微仰起頭，惻然而笑，嘴裡輕輕的念著：「我欲乘風歸去，卻恐高處不勝寒……」
　　這一刻間，她是那樣的迷惑。
　　也許該離去了。
　　是的，該走了。
　　太陽正在海天處載浮載沉的掙扎著。
　　許多時候，時間好像停駐不動，讓人悶得發慌。大部分時候，它又走得快如閃電般稍縱即逝。
　　假若她能夠有能力控制時間，需要它停它便不走，需要它轉它就飛跳過去，那麼，她會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的世界嗎？
　　這想法太可笑，也太過愚痴了。
　　曉鶥甩甩頭，絕對是該離去的時候了，當腦子出現這樣荒誕不羈的念頭時，表示她離瘋狂也不會太遠了。
　　也許劉醫生說的對，她太過愛幻想了，漫無邊際的想像力只會讓她吃足苦頭。
　　可不，這樣的寒流季節，她一個人跑到這個冷得不像話的海邊做什麼呢？
　　她都幾十歲的人了，難道還相信「等待白馬王子」這類的童話嗎！
　　「別傻了，曉鶥醒醒吧，該回家了，在這樣的寒天之中，就算是王子也會躲起來取暖，難道你還祈盼他會踏馬而來？回家去吧，別再耍呆了！」她自言自語的說著。
　　也許她該點頭答應了家聿的求婚。
　　就算林家聿不是她的夢中情人又怎樣？
　　至少他真實存在著……
　　是的，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不再適合作夢了。就像同學們說的：「有個老實人願意向妳求婚，她還挑剔什麼呢？」
　　難道經歷了兩次的傷痕累累的戀愛還沒得到教訓嗎？
　　王子只是存在童話之中的。
　　現代的新女性也不適合被「照顧」了。
　　「回去吧！林家聿還在等著妳點頭答應他的求婚呢！」
　　曉鶥一次再次的說服自己，不自覺的淚水滑出了眼框。
　　甩了甩頭，似要甩去眼中的淚水，曉鶥一咬唇，絕望的再次看著逐漸暗沉的天邊海角，心裡下著決定，這是最後一次到「夢境之海」了……
　　是的，他要回去告訴家聿他的決定，她願意收起殘夢，嫁給他。
　　她不願意在一個人孤獨的掙扎了！
　　就在她下定決心後，轉身離去時，腳下一個蹌踉，使她幾乎跌倒，忽然間，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臂，撐住她的身體，熟悉而沙啞的聲音說著……
　　「讓我來照顧妳。」
　　曉鶥痴呆的望著袖子上的那兩枚金紐扣……
　　淚水不知不覺得越滾越多……

☆‥待‥★‥續‥☆

06:35 2006/8/5。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