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香織——橋姬
2015/05/11 13:18:41瀏覽79|回應0|推薦3
這是發生在日本平安時代的故事

在日本平安時代,有壹位精通陰陽咒術,名頭響當當的大人物,他的名字叫做安倍晴明。

關於這個安倍晴明,日本民間壹直流傳著許多的傳說和故事,甚至有傳言說他的母親是壹只白狐貍。而他的行事作風,又總是任性乖張,不合常理,也因此更增加了他個人的神秘感。比如說,他往常就不跟陰陽寮的同事們壹起住在天皇特意安排的住所,而是壹個人獨居在土禦門外的小院子裏。

那簡陋的住所外,有壹座小木橋,往來行人壹踏上橋中央,他就知道有人來了。

這天夜裏,月色正好。晴明側臥在廊下,閉目支頤,他的老朋友源博雅,正坐在壹旁吹著笛子,那是時下京都裏流行的小曲,婉轉纏綿,像少女多愁的心思。

晴明正聽得如癡如醉,猛然間感應到了門外的小木橋上正有人走近,便輕輕壹揮衣袖,他藏在袖子裏的式神蝶衣和小蜜,就裊裊婷婷站在了院子裏。

博雅停下吹奏,詫異地問:“怎麽了?”

晴明睜開了細長的眼,頗有些遺憾地說:“有人來了,恐怕妳得先回避壹下。”

博雅了然地笑笑:“妳又要去處理麻煩事了麽?這次我不能壹起嗎?”

晴明搖頭:“不能。但是,妳可以躲在門後面聽。”他狡黠的表情讓武士也忍不住笑了。

博雅剛來得及拉上拉門,外面就傳來叩門的聲音。晴明則恢復了側臥閉目的姿勢,等著蝶衣和小蜜把客人迎進來。

“晴明先生,深夜打擾實在萬分抱歉!只是情況危急,我家主人想請您立刻過去壹趟。”來人恭恭敬敬遞上了名帖,對主人沒有起身相迎並未露出絲毫不滿。

晴明接過小蜜送上來的名帖,故意大聲說:“原來是大納言藤原公啊!這可是天皇陛下面前數壹數二的紅人哦!竟然派人向我送上名帖,實在叫人受寵若驚啊!”

“晴明先生言重了!”來人顯然非常敬重安倍晴明的聲名,十分誠懇地詢問道,“不知您還要做些什麽準備?牛車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不必了,這就走吧。”晴明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了句,“在家等我回來。”

蝶衣和小蜜順從地欠身,而在門後偷聽的博雅卻知道,這話實際上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個任性的人啊,大概是還沒聽夠自己的笛聲呢!

 

大納言藤原廣博的家就住在京都最繁華的街道上,離天皇陛下的宮殿只有兩條街距離。晴明所住的土禦門卻是京都近郊,兩者相距甚遠。大概是為了掩藏行蹤不引人註意,牛車的脖鈴被棉花之類的東西堵住了,除了輕微的牛蹄踏地聲,四下裏壹片安靜。

晴明無心睡覺,腦子裏還惦記著博雅的笛聲,當下百無聊賴,微微掐指凝神,測算了壹下,原來這次的事件跟大納言的小兒子,臭名昭著的藤原家秀有關……

“紈絝子弟啊……”晴明輕輕嘆息,“風流點倒沒什麽,害了人命可不好辦呢……”

牛車沒有停在大納言的門前,而是繞到壹側的偏門,直接拉著安倍晴明去了正院。

院子裏,藤原廣博壹身便服,親自等著迎接晴明到來。晴明頗有些意外:向來心高氣傲看不起陰陽寮的大納言居然如此紆尊降貴地接待自己,可見真是遇見了大麻煩!客套了幾句,晴明直奔主題,問起大納言深夜相邀的用意,藤原廣博立刻愁容滿面,仔細交代了事情經過:“我的小兒子家秀,是我跟夫人的掌上明珠,他聰明伶俐,又長得壹表人才,可是生性貪玩,喜歡去煙花地鬼混,我跟夫人勸教了無數次他也不知悔改。大概是壹年前,他在那裏認識了壹個新來的女子,叫香織。那女子知道了家秀的真實身份,壹心想讓家秀帶她離開那種地方,娶她為妻。可是家秀不答應,她就偷偷懷上了家秀的孩子,想把孩子生下來後用孩子來要挾。結果、結果……生產的時候,她偏巧是難產,就這樣……兩條人命……唉!可憐啊!我已經叫大國寺的和尚為她和孩子做超度的法事,可是她壹直纏著家秀……現在家秀臥病在床,壹步也不敢離開臥室,求求妳!晴明先生!想想辦法救救我的孩子吧!”

大納言壹邊說話,壹邊領著安倍晴明走到了藤原家秀住的院子裏。晴明立刻註意到,房門和廊柱上貼著很多黃紙符咒,想必這是他那些陰陽寮的同事們的傑作。

“慚愧!慚愧!香織的鬼魂已經退去了,她壹般隔兩三天會消失壹天,其余時間,每晚都在家秀的房前整夜徘徊。”大納言心虛地看著那些符咒,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他又怎麽肯自降身份去求這個白狐貍的後代呢。

“大納言言重了!我這就做法把那女鬼驅散,壹定讓她不再來騷擾您家公子。”晴明說完,便讓大納言家的傭人在家秀的院子裏擺上香案,上面設白燭,朱砂,黃符紙,招魂鈴,桃木劍等等。

 

深夜的庭院中,所有人都被摒退,招魂幡靜靜地立在香案前,晴明壹個人,將壹把桃木劍舞得虎虎生風。

舞劍,念訣,畫符,搖鈴招魂。

書寫著咒語的招魂幡無風自動。

很快,壹個蓬頭散發大腹便便的女子出現在樹木的陰影中。她低低地啜泣著,念刀著“慘啊慘啊”之類的話。大納言壹家上下都躲在附近的屋子裏,壹面聽著女鬼的哭聲,壹面嚇得戰戰兢兢摟成壹團不敢偷看。

晴明目光如炬,灼灼地盯著那女子看:“妳不是難產而死的麽?怎麽會……”

怎麽會成為溺水而亡的橋姬??

那橋姬壹步壹步從陰影中走進燭光照亮的地方,衣服上滴滴答答不斷往下滴水。她走到香案前十步遠的地方,突然跪了下來,沖著晴明喊道:“晴明大人,慘啊!慘啊!求妳做主啊!”

此刻的晴明,壹手掐指念訣,壹手用桃木劍挑著散魂符,閉上眼,將眼前的橋姬生平算了個徹底明白——原來大納言深知晴明的心性,不會為金錢所動,所以他並沒有在壹開始拿出大筆金錢來收買,而是顛倒黑白編了個故事。晴明在牛車上只是初略算了算,並不知實情原是如此可怕……

他慢慢張開眼,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於是大聲問道:“女鬼香織,妳究竟有何訴求?”

那女鬼低低伏身,大肚子幾乎貼在地面上,她說:“我生前曾經深愛過家秀,所以即便他害我,我也並不想他以命相抵。只是我為他受了很多罪,只希望我身受之苦,他也能壹壹親歷,從此誠心悔過,我心裏便再沒有什麽不平的了。”

安倍晴明點頭道:“妳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好罷,我這就去將家秀帶出來,妳便將妳生前因他所受之苦,壹壹設到他身上吧。”

 

屋子裏,大納言壹家又驚又懼,正不知該怎麽辦,晴明已經推門進來。藤原廣博壹把抓住他的手,急切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晴明大人,能不能用別的人……”

“噓!”晴明豎起手指示意安靜,然後悄悄取出壹張符紙塞進大納言手中,又對他附耳吩咐了幾句,大納言立刻喜笑顏開,馬上派人去把家秀帶出來。

藤原家秀原本按照父親的吩咐裝病臥床,以便以受害者的姿態博取安倍晴明的同情和信任。眼下父親卻告訴他,讓他嘴裏含著壹張符紙,配合女鬼做出疼痛難忍的狀況,他只能硬著頭皮,強忍害怕,磨磨蹭蹭來到院子裏,卻仍不敢靠近女鬼,只是在香案邊光線較亮的地方站著。

安倍晴明看了看身邊的藤原家秀,輕聲道:“別害怕,妳只管演戲就好!”

果然,女鬼厲聲叫起來:“鞭子!可惡的媽媽桑!!為什麽要逼迫我接客……啊!兩只手吊得沒知覺了……我好餓……我有好幾天沒飯吃了……”

藤原家秀配合地做出各種難受扭曲的表情,最後甚至躺到地上去翻滾不止,再往後慢慢地,似乎沒力氣了,就閉著眼睛不動了。

女鬼香織看著這壹切,大笑道:“很好!很好!”安倍晴明趁機把散魂符打到她身上,她便就此煙消雲散了。

而大納言家的小公子,據說第二天就病愈下床了,也據說他從此誠心悔改,再也不去煙花地鬼混了。

大家紛紛說:“這都是安倍晴明的功勞啊!”話語裏隱隱帶著諷刺,又有些遺憾——連晴明這樣不畏權勢的正直的人,都成為權貴的走狗了啊!

源博雅聽到那些酸話頗有些忿忿然,可是又拿不出話來反駁。他去質問晴明,晴明就笑笑說:“就算是替冤魂報仇,那也是殺人啊!我可不想兩手沾血。”眼看耿直的武士還是牢騷滿腹,不由得笑笑:“妳急什麽,也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呢?”

博雅聽這話似乎大有事情並未了結之意,不由暗暗有些吃驚,又有些期待。

過了壹個月,大納言家的小公子,藤原家秀死在了煙花地。據當時在場的娼女所說,家秀當時正在吹噓他口含朱砂符,如何用逼真的演技騙過女鬼的眼睛雲雲,突然聽見壹個惡狠狠的女人的聲音說:“是嗎?現在可沒有朱砂符來救妳了!妳還沒嘗過難產的滋味呢!”於是,藤原家秀就開始疼得滿地打滾,娼女們嚇得四散奔逃,沒有壹個人有辦法救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活活疼死。

 

又是壹個明月夜,安倍晴明安靜地坐在廊下聽熟悉的笛聲。

壹曲終了,博雅欲言又止,晴明忍不住笑道:“想問什麽?”

“那、那個,妳說纏住大納言家小公子的女鬼是個橋姬,可她明明是難產而死的不是嗎?難道大納言說謊了?”

晴明的眼神溫柔,隱隱露出悲憫之色:“他當然沒有說真話,他為了讓我救他的兒子,自然隱去了壹切他兒子做的惡事。明明是男的誘騙,卻說成女方勾引,明明是蓄意關禁閉要餓死那孕婦,卻說成難產而死,事實上香織確實是難產,她難產是因為藤原家秀暗中叫人將她關起來餓了好幾天,最後死了還不算,還把屍體扔進河裏企圖毀屍滅跡,可他沒想到,香織是死了,她肚子裏的孩子,她們的女兒卻還有壹口氣在……那孩子未出世便被父親淹死了……”

“啊?!!”博雅驚得跳起來,“難怪她嘴裏要壹直念著‘慘啊慘啊’的,這實在是太悲慘了!!”

“所以妳當時並沒有用符紙打散她的魂魄對不對?”博雅壹臉質問的表情,早就換成了混合著崇拜、信任和仰慕的表情,“我就知道,晴明是好人,是個溫柔的大好人!”

晴明細長的狐貍眼瞇起來,露出壹個狡黠的笑容:“才不是,我真的打了符紙的,不然大納言那裏我怎麽交代得過去。”只不過……不是散魂符,而是往生符罷了!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e5632931&aid=23004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