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夢─上

躺在破廟的蒲團上，我和雜種呈大字形的倒著。

從昨天開始我們就沒有找到吃的，肚子現在可是在咕嚕嚕地叫著。為了轉移注意力，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說不定等等會有人送東西過來給我們吃……有魚、有肉……

胡思亂想這種東西還真是糟糕。想著想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而一旁的雜種似乎忽然想到什麼事，拍了一下大腿跳了起來，對我說道：「對吼！告訴你唷……妖怪，我今天在跟別人要東西吃的時候聽他們說妖怪和雜種都是在罵人的耶……」

「是唷……」我隨口答道，繼續亂想我的。

然後呀，說不定還會有人帶我們去一個有床、有棉被的地方，裡面的床好軟好軟，跟草地一樣軟。棉被是用上等的……那個什麼材質製成的。

「對呀！我們是不是應該換個稱呼呀？這樣一直妖怪雜種的亂叫，說不定別人看到了，都覺得我們很沒教養……我猜呀！爹和娘可能遇到過我們，但是他們覺得我們很丟臉而不敢認我們……哈哈！」他乾笑了幾聲，又躺了下去。

「應該唷……」我應了一聲。聽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少了一些東西。

還有爹和娘。爹穿著很多很有錢的東西，坐在很華麗的椅子……應該是叫板凳還是籐椅的吧！娘也坐在爹的旁邊，一旁還有好多僕人在做事。僕人應該是在忙著……忙著打鐵吧！打鐵可以賣錢，應該可以賺很多錢，以前隔壁的陳伯伯靠著打鐵，每餐都有得吃。不過後來陳伯伯很像被一群很像是什麼官什麼兵的帶走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是因為賺太多錢嗎？算了，不要理他。反正只要爹和娘找到我們，我們就會過很有錢的生活。

我又亂想了一會兒，旁邊也安靜了下來。不久又傳來雜種小小的聲音。

「妖怪……你知道爹和娘為什麼要把我們留在這嗎？是因為我們不乖嗎？還是我們……」

爹很高很高，跟巨人一樣高，我和雜種兩個疊在一起惦著腳也看不到爹的臉……

「喂！妖怪！」

我以後應該也會長的跟爹一樣高，很高很高。我還可以摸到天、還可以單手把太陽遮住。比雜種還要高……

「！」雜種忽然大力地搖晃著我，害我嚇到跳了起來。

我轉過頭來警戒地看了四周，發現沒什麼事後，瞪了他一眼後又躺下，頗為不滿地對他說道：「好啦好啦！你也跟我一樣高可以了吧……」

聽到我這麼說，他把臉別過去，悶悶不樂地說道：「就知道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呃……好吧，我是真的沒在聽。

有點過意不去，我搖了搖他問道：「怎樣啦？有什麼事說給我聽呀！」

「我剛剛一直在說呀……」他聲音越來越低。

「好啦、好啦！你重說一次。我這次會很專心的聽。」

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又轉過頭去：「我剛剛問你，你知不知道爹和娘為什麼把我們留在這？」

「哼！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看他似乎還在生氣，為了逗他開心，我故意把頭抬高，一付傲慢的模樣睨了他一眼，接著哈哈大笑地說道：「我當然……不知道。」

「……」他馬上進入傳說中的無言狀態，一張髒臉上爬滿了黑線。

「哈！好啦！不鬧你了。」我拍拍他的臉，輕鬆地說道：「我聽別人說，很像是我們的眼睛顏色不太一樣，他們說這個不是普通人的眼睛……」

赤瞳。

當那一對在襁褓中的嬰孩其中之一猛地睜開眼，就嚇到了產婆。她大聲嚷嚷著什麼妖怪的小孩剋死親娘、什麼戰亂中帶霉運的，接過一袋少少的米為報酬後就匆匆地跟著家人避難去了。

而那個窮困的家庭，聽著產婆這麼說，在加上家裡的人口本就過多，要在這種亂世存活實在是很不容易。在把小孩的母親草草埋了，逃難了幾年後，也就把兩個小孩留在曾暫留的某個地方讓他們自生自滅。

還懵懵懂懂的小孩，只知道在某天晚上身邊的人忽然都不見了。在記憶中，也只知道自己一直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爹和娘到底長什麼模樣，完全構不出半點輪廓。

「是唷……原來我們不是普通人……」雜種有點失望地低下了頭，過了不久抬起頭來，小聲地問道：「那我們以後是不是會在某個洞穴裡，殺害人類呀……」

「當然不會！」聽到他這麼說，我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抓著他的肩膀拼命地搖著，大聲地說道：「我們才不會那樣做勒！我們以後！一定會是個英雄！厲害的英雄！我們最後還會因為為了自己國家的安全而犧牲，讓所有人永遠都記得我們的！」

他先被我的舉動嚇到，等聽完我說的話後，有點疑惑地偏頭想了想，問道：「可是……你不是說我們不是普通人嗎？」

「對！我們不是普通人！」我大聲地重覆了一次他的話後，激動地大喊道：「我們，是英雄！」

「英雄……」他喃喃地唸道，腦中似乎也開始勾勒出他心目中英雄的形象。

「對！以後我長大後成了英雄，我會去刺殺敵國的王，就像這樣……著！」我假想拿了一把短劍，往他胸口刺去。看到他愣住的模樣，我忍不住得意地大笑道：「這是英雄的願望！」說完後，我等著他跟我玩起來。

但沒想到他聽到我最後一句話，竟開始沉思了起來。他低頭小聲地不斷唸道：「英雄……英雄……」

看到他沒打算陪我鬧下去，我只能無趣地把手收回，等他開口說話。

他這次想的比以前還久，久到我又開始進入了亂想階段。這次是幻想我的英雄路。

我一個人就闖了進去王的所在地，外面好多兵都攔不住我，我看到了王後，一劍往他腰間刺去，就像剛剛刺雜種的那樣……

他忽然打斷了我的英雄夢，開口說道：「如果我是英雄的話，我不想去殺人耶……我只想要大家都能有個安定的家，不要像我們一樣。」

聽到他這麼說，我有點不屑，抬起頭驕傲地說道：「哼！英雄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不！」他語調忽然揚了起來，害我小小地被嚇到。他激動地說道：「英雄應該是要讓天下統一、讓大家都能聚在一起、讓世界上沒有戰爭的！」

他說的頗有道理呀……我愣了一下，開始低頭思考。

讓天下統一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啊……為什麼有很多人很想統一天下呀？感覺好深奧唷！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我還是沒有想出答案。

因為有個更重要的問題。

我搖了搖身旁的雜種，問道：「可是……英雄會餓肚子嗎？」

說完，我和他的肚子開始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然後抱在一起，大笑。

那晚，我們沒有東西吃，很餓很餓。

但我知道我們笑著擁了不同的夢想入睡。

那晚，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幾天後，戰火燒毀了我們所居住的小小破廟；幾天後，狼煙埋葬了我們所妄想的小小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