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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濃】-第八章 深秋
2007/04/16 01:05:42瀏覽380|回應0|推薦7

    第八章 深秋


    
    妳冷酷的身影,籠罩在我徬徨的午夜。
    我走不出,怎麼也走不出 ,妳離去時就佈死的局。
    更放不下,心頭那塊沉甸的迷戀。

    自從我的靈魂闖進妳的情山,生命便如楓葉,
    只為了炫染妳的紅河。
    從此不敢再抬頭……

    或許有一天,我能離開,到一個想不起妳的地方;
    不再把心懸掛在樹梢…
    不再驚心,那驀然而起的風。



  乘大巴到武昌的路上,吳如松發現武昌的街頭上,種滿著法國梧桐。 梧桐葉或黃或枯,經不住風吹,飄落滿地。

  這景象讓人想起巴黎,但印象裡巴黎的秋天是令人歡愉的,梧桐樹總和香榭大道上的石板路和濃郁的咖啡連在一起。

  但這裡的梧桐,就只是梧桐,默默迎著江風,沉吟著一秋的落寞。

  下了巴士,吳如松攔了計程車,坐到黃鶴樓。這裡的計程車是藍色的,而且前後座隔著〔鐵窗〕…起跳只要三元。

  吳如松沒有走進黃鶴樓去,而是在附近找旅館,這樣他就會有很充裕的時間去等待明天的〔約會〕。
  除了等待,他什麼也不能做,因此他也只能精心的去安排明天兩點前的等待。

  終於在民主路的巷子裡,他找到家簡單的小旅館,一個晚上八十元,有空調,單獨的衛生間但沒有電視。

        剛躺下想休息一會,櫃檯打電話上來問『需不需要保健按摩?』

       吳如松問了半天才知道,原來〔保健〕二字,意指〔純色情〕。

  又打了幾通電話,小聆仍未開機,吳如松終於決定放棄。

  他感到好疲倦,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被一個比自己小五、六歲的女孩耍得團團轉。


  『說不定她根本就不認識什麼秋秋、秋紅的!』

  『即便她明天現身了,離見到秋紅,還要好一段的時間呢!』

  但這一刻,秋紅好像並不重要了,他心裡這樣想『只要她明天能出現,這一趟似乎就沒有白來了!』

 
  他訝異,他期待見到她,竟然不只是為了秋月,而是為了心中的那股強烈的渴望!


  『為什麼?』


  為什麼本應該是令人感到不安,甚至是令人氣結的淺笑,如今殘留在他心裡的竟是那樣的美?

  吳如松驚起,不知為何他感到興奮莫名。
  他立即跳下床,從行李箱中翻出畫筆…

  小聆美麗的臉龐,迅速從他的腦海浮現到他的畫裡,她的眼神,就像秋月,如水波般的柔情…秋月的澄澈,而她的深邃…

  她的唇,比秋月稍厚,輪廓也細長些,秋月的笑容雖含蓄但不失大方。但她的笑,她的笑卻是那樣的神秘…讓人無法捉摸。

  他終於瞭解之前為什麼一直無法將她入畫,因為他一直無法捕捉她的笑意…。

  小聆的畫比Lisa畫得還快,不到半小時,吳如松就畫好了。

  但之後的整整三個小時裡,他卻完全的痴迷在她的笑意裡,她的笑不但令人沉迷,更教人有些心疼!

  他不瞭解她的過去,不認識她的現在,更難以臆測她的未來…。
  
  不過這一切似乎並不重要,他已經捕捉到了她的笑,已經窺伺了她的靈魂。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吳如松走出旅館,到附近吃了碗當地的〔蔡林記熱乾麵〕,芝麻醬拌的乾麵,味道很香。熱乾麵在武漢,就像沙茶麵在廈門一樣有名,也一樣的擄獲著當地人的胃。

  熱乾麵在店裡吃是一塊四毛,如果要外帶,或用〔一次性〕的碗,還要加一毛。
 
   吃著麵,要不是偶爾看到有路人抬著頭,仰望著天空朦朧的圓月,吳如松渾然不知今天是中秋節。
  
  吃完麵他直接回到旅館,不想在街頭遊蕩,不想再觸碰到任何和中秋有關的事。八點多,手機響了,是秋月。

  「你一個人嗎?」「祝你中秋快樂,我和越強都很想念你。」
  「我明天才能碰到那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吳如松說。

  「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只要有消息立即通知我,我會儘速趕來的。」

  掛了電話,吳如松再也驅不散這始終掛在心頭的一輪明月。

  他捻筆,寫了首詩,就叫【西江月】吧:


    秋月朦朧,橫掛心頭,
    雖無綺夢,但有哀愁。

    西風冷冷,徘徊江口,
    我有柔情,已東流!


  詩只寫了一半,但怎麼也找不到靈感…。

  她想念秋月也想念Lisa,明知不能,但他仍拿著炭筆試圖在紙上捕捉她們的影像,他畫了又畫,帶來的畫紙都快用光了,但卻連個簡單的輪廓都勾勒不出來。

  他不能回憶,不敢去想未來,面對這長夜,他只剩下桌上的一幅畫,只剩下那淺淺神秘的笑容。

  他雖然捕捉了那笑容,但他卻猜不透,是什麼樣的人生,才會有那樣的笑容!

  『九點多了,』對這一天來說一切都晚了,似乎該要畫下句點。但對這漫漫長夜,一切才剛開始…!

                       *  *  *  *  *

  在離吳如松不遠處,仍是一家陰暗、簡陋的小旅館裡,床頭的MP3放的是那首〈Angel〉。

  來自天堂裡的美麗音樂,試圖帶著女孩飛越這陰冷潮濕的房間,飛越這惱人的塵囂…,只是這遙遙的彼岸究竟在何方?

  女孩寂寞的淚水不住的奔流,她抬頭仰望,仍看不見天使,更感受不到她溫暖的懷抱,這狹小的旅館房間依然黑暗、陰冷…。她低著頭,看著手中那張已發黃,略為殘破的舊照片。

  照片裡的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曾經,一直是她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希望,更是她生命裡唯一的寄託。

  只是如今,她怎能見她?怎能教她傷心?


  『命運啊命運!把一切的美好都留給她,其他的就讓我獨自默默的承受吧!』


  音樂一遍又一遍的響著,寂寞是這樣無情地,一層一層的剝落她的心…,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下了決心,她擦乾了淚水,她不願再沉溺在那〔光榮的哀傷〕裡,她走出了房間。

                           *  *  *  *  *

  吳如松決定不再看她,也不再去想她,他將畫捲進他的畫筒裡。有人按門鈴,他開門,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女孩,原來她是樓下派來做〔保健桑拿〕的。

  「一個人嗎?今天中秋節,不寂寞嗎?我幫你按摩好不好。」

  「不用了」吳如松一口回絕,正想關門,女孩仍不死心。

  「要其他的服務也可以,我很乾淨的,只要兩百塊,價錢還都可以談的。」

  吳如松苦笑,這時眸光才稍稍的瞥過她,她個兒不高,大概一米五五,臉蛋還算白淨,五官也還秀麗。看她一付楚楚可憐的樣子,吳如松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五十塊的紙鈔。

  「給妳過節,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要再來了!」

  女孩半信半疑的接過了錢,在門口愣了好一會,一聲『謝謝』才擠出來。

  吳如松關了門,躺在床上,想著剛才那女孩的年輕稚嫩的面容,心中一陣絞痛。

  大約十五分鐘後,門鈴又響了,吳如松心想一定是剛才那女孩『也許換了一個』,又回來糾纏,本不打算開門。

  但門外並沒放棄,一直按了五次,看來她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也決定考驗吳如松的耐心〕。

  吳如松帶著幾分的怒氣,開了門,正準備發作…,但當他看清了門口的人後,他卻吃驚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門口的並不是剛才那個女孩,也不是來推銷保健桑拿的,而竟是…小聆。
  
  小聆手上提著兩瓶大白鯊和一筒冰塊,對他說「不要擋在門口,別人還以為我是來做桑拿的!」

  走進房間,吳如松嚴肅的問「妳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以後再告訴你」小聆說「我是來喝酒的。」她說著已經將兩瓶酒的瓶蓋打開,她嫌桌上的玻璃杯髒,走進浴室又洗過。

  吳如松加了冰塊〔小聆不要冰塊〕將兩個酒杯都倒滿。
  他們乾了第一杯。

  「妳知道我愛吃冰塊?」吳如松邊嚼著杯底的冰塊問。
  「當然」小聆冷冷的說。

  「妳住哪?也睡不著?」吳如松問。
  「就住附近,」小聆說「沒有人能在中秋的皓月下獨自早眠。」

  「看來妳很有經驗!」吳如松說。

  小聆終於又露出了她那淺淺的笑,但她什麼也沒說。
  他們眸光相對,又乾了第二杯酒。

  「真沒想到妳會來!」吳如松的心一直在接近狂喜的狀態下。

  「我只是來喝酒的,」小聆說「我只陪你喝完這瓶酒。」

  「那已經是我這生中,所擁有的最好的禮物了」吳如松說。

  「我走後,你可以找人上來桑拿。」小聆不懷好意的說。

  「剛才已經來過」吳如松笑著說。
  「難怪,累得爬不起來開門。」小聆揶揄。

  吳如松只是笑,沒反駁「可以問妳問題嗎?」

  「你儘管問,但我未必會答。」小聆眸光轉冷。

   因此吳如松沒問。

  「她們做保健桑拿的很可憐。」吳如松轉移話題幽幽地說。
  「不見得!」小聆搖頭「比起她家鄉的兄弟姊妹們,日子好過得多。」

  「她們能賺都少錢?」
  「看你付多少,如果兩百塊的話,她們幾乎和旅館對半分,一個月要賺個三、四千並不難。」

  「那還不錯」吳如松說「我記得荷蘭的紅燈區,那些異國來的櫥窗女郎,一次交易也不過一百多塊人民幣,也只能拿百分之六十。」

  「看不出來你宅心仁厚,到處佈施!」小聆說。

  吳如松大笑,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妳一定很看不起那些尋芳客?」吳如松問。

  「才不」小聆笑著說,她的眼神凝視著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酒瓶上。
 
  「她們的錢好賺,養活了不少人,不少的家庭!」
  「聽說…秋秋遊戲人間,賺他們的錢,只陪著喝酒,卻從不出檯。」

  小聆喝光半杯的酒,輕歎道「錢好賺,但酒卻難喝!」
  吳如松要幫她倒酒,但她擋住了。

  「我有點不舒服,不能再喝了。]

  她站起來輕撫著身體右側,皺起眉頭。

  「我要回去了」她說。
  「怎麼就要走…我送妳回去好嗎,十點多了。」

  「不用送我,這裡我比你熟,明天下午兩點,不要忘了。」
  「謝謝妳,真的!」吳如松送她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那間,吳如松看到她終於釋放出的笑容,她的笑真的好美好美,她的酒渦就像秋月一樣的深邃,只是,為何她的笑卻如此的蒼白?

  
  『她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住處?』吳如松百思不解,這種事只有他會做的。
  『難道她請人跟蹤我?』

  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突然,一個念頭從吳如松腦海裡一閃而過,他迅速衝出房門,衝進安全門,飛快的跳下層層的樓梯…。

  到一樓的時候,已不見小聆的身影,吳如松探出頭往巷口看,剛好瞥見小聆即將消逝的背影,他又衝出旅館…。

  他用堪稱專業的技巧,小心翼翼的跟著她,一直跟到她走進了位在自由路上的一家旅館。

  吳如松站在對街,遠遠的看著,直到小聆走進電梯,他才大大方方的走進旅館。

  他跟櫃檯小姐說要住宿,假裝觀看環境,看到電梯停在五樓。
  
  吳如松假戲真做,付了一百二十元的住宿費和八十元的押金。
       他當然選了五樓的房間。

  「五樓人多嗎?我怕吵!」吳如松說,他迅速瞥過小姐藏在櫃檯下的住宿登記表。

  
  『只有三間房有人住!』

  
  「隔音很好的,」櫃檯小姐說「多住幾天給你打折,十‧一期間會客滿。」

  吳如松恍然想起十‧一連續假期快到了,沿著長江邊的旅館生意該都會很好吧!

  櫃檯不給鑰匙或門卡,而是要吳如松上去後找五樓的櫃檯開門,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為了怕碰到小聆,吳如松在櫃檯混了好一會才上去,然後,他順利的找到五樓的服務生,然後隨她走進房間。

  房間比原來那間大些,床看起來也乾淨,但採光不好,感覺陰暗多了。

  吳如松只待了十幾分鐘便回到原來的旅館,唯一的原因是他怕小聆再來找他,但他明知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幾乎百分百的確定她就是秋紅,但他不能就這樣冒然的告訴秋月,因為顯然她並不想見秋月…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秋月若知道找到姊姊,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趕來,情況可能會不妙,尤其,若是秋月知道她不想見她,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她究竟是為什麼不願見秋月?還是有什麼迫切的事要辦?
  
  但願這趟三峽之旅能夠順利,然後秋月能和姊姊相聚。



  ※  ※  ※  ※  ※

  
 
  中秋節休戰了一天,節後,煙硝續起。

  報紙、週刊、電視、網路都爭相報導著【大成王朝面臨空前的危機。】

  謠言取代真實,揣測成為標題,眼看著號稱商場上最精明,最快、準狠的劉全成,辛苦拼來的事業,就要毀在那個〔絕不在媒體前露面〕的女兒手裡,…那個學音樂的女孩。

  當大成的股票終於不敵重重的賣壓,打入跌停時,秋月和滄海正一起坐了下來,坐在一個三十初頭的〔電子新貴〕面前。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光電子董事長,朱承德。

  他之所以名氣大,完全是因為他的〔搖擺性格〕和〔不務正業〕。
  他的投資政策忽東忽西,他的政治立場忽藍忽綠。

  他選商會會長,傳出賄選,已進入司法調查階段。
  他辦選美,卻大搞黑箱作業,和第一名的佳麗有一腿。

  儘管他如此荒唐,如此搖擺,但他卻有雙銳利的眼,他是個精明的投資人,更是個狡猾的投機者。

  每次押寶下注總有讓人咋舌的回收。

  他的商譽極差,因此在商場上,他只有少數暫時的朋友,卻擁有一群群永遠的敵人。

  林佑麟是他交了最久的〔朋友〕,他們的合作始於從早期的海南島考察,直到最近的廈門談生意。

  這樣唇齒相依的關係,怎麼可能分裂?!
  所以滄海和Lisa都勸秋月放棄,不要來跟他談了。

  「何況還會打草驚蛇,讓林董起了防範之心。」Lisa說。
  「我不是去和他談,而是說服他。」秋月說。

  但她並沒有說自己打算用什麼方法,開出什麼條件來當籌碼。
  因此滄海滿堅持的,一定要跟在身邊。

                          *  *  *  *  *

  在離三光電子三條街的大樓裡,林佑麟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螢幕,「再倒,再倒」他拿起電話吆喝著,這似乎成了他的標語,「我就不信他不關門!」

  他手裡和〔外圍〕的持股早就已經出清,誰也不知道他那還有這麼多大成的股票可以賣。

  他身旁坐著的男人正是上次一起吃鮑魚的張董。

  「得饒人處且饒人!」張董冷冷的說。

  「再跌兩支我就回補」林佑麟說「明天一開盤,就有一千多張的融資戶要斷頭殺出了!」

  「難得,難得,不知什麼風把劉董事長吹來的?」一見面朱承德對秋月說。

  「西風吧!」秋月輕綻著笑顏,掃過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

  滄海發現,他的雙眼緊緊的盯著秋月,貪婪的就像是天上的禿鷹,一刻也不肯離開地上垂死的獵物。

  朱承德本想泡老人茶,但秋月說只想喝開水。

  還沒開口,他又提議一同晚餐,滄海皺眉,看了錶,才兩點多。

  「我最欣賞貝多芬的音樂,劉董是專家,要和劉董多請教。」

  「我的程度離貝多芬還有很長的距離,」秋月略帶嚴肅說,她心底並不想和他談音樂,尤其是貝多芬,因此立即改變話題。

  「聽說朱董獨具慧眼,每次投資總能賺大錢!」秋月說,心想這個話題對他而言,總會比貝多芬有興趣吧!

  沒想到秋月錯了,他只是一聲〔運氣好〕就帶了過去。

  「我最喜歡貝多芬的交響樂,尤其是第十首,快樂頌,氣勢磅礡又感人肺腑。」

  秋月實在不知該不該糾正他,因為誰都知道貝多芬的交響樂只有九首。

  她和滄海交換著眼神,看得出,滄海似乎要她〔算了〕。

  既然要點名貝多芬就談貝多芬吧!
  秋月正如所有其他學音樂的人一樣,對這位偉大的音樂家有著崇高的敬意。

  「其實貝多芬的很多鋼琴小品和協奏曲更平意近人些。」秋月說。

  滄海聽得出秋月這句話的意思,貝多芬最偉大的當然是他的交響樂,但對一個不懂音樂的人而言,交響樂實在太深奧了些,還是先從其他的作品來欣賞會比較容易接近他。

  「我還是喜歡他的交響樂,尤其是快樂頌。」朱承德說,看來他很堅持。

  「不知朱董比較喜歡哪個版本的快樂頌?」滄海問,看朱承德那麼堅持,滄海他決定探探他的底。

  「版本並不重要,」朱承德說「那是發燒友和搞音樂的人才在乎的,我只管欣賞。」

  「那您覺得快樂頌和貝多芬其他的交響樂差別在哪?」秋月也忍不住要問。

  朱承德認真思考了一會,然後對秋月說「我的想法不知對不對,妳是專家說出來妳不要見笑。」

  「我覺得貝多芬的快樂頌是他把過去幾首交響樂的主題,〔人〕和〔自然〕做了整合。」

  「他患耳疾後的悲劇英雄性格,不向命運低頭的悲壯,和他天生喜歡田園生活的逍遙自在,都不停的在重返,在對話。」
  「最後他終於在漫長的生命自白中,就像第四樂章,在充滿悲劇的小調敘述下,他達成了和解。」

  「除了他自己和命運的和解,他也和上帝和解,就好像阿甘正傳裡,那個中尉最後終於和上帝和解了一樣……最後,他把三十年前就開始構思的席勒的歡樂頌拿來做結尾,更把他一向崇尚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大革命的精神貫穿在整支曲子裡面。」

  「我之所以那麼喜歡這首交響曲,最主要的原因是貝多芬的這種和解,基於他的天份和成就,尤其是他戰勝命運的成就,把他的人生和音樂帶進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峰。」


      *  *  *  *  *
 

   吳如松比約定的時間早一個小時到了黃鶴樓門口。

  花五十元買了門票,爬上幾層階梯,走進了大門。

  「需要導遊嗎?」一進門右側一群穿著制服的女孩子開始招攬生意。

  不需要專門的導遊,吳如松很快就鑽進人群裡,每一個景點,每堆人群都有他們專業的導遊,他只需要專心的聆聽,然後再把它組合。

  唯一沒有導遊的地方是奇石館,這裡收集了各地方運來的珍貴石頭。吳如松對沒有生命的石頭並不感興趣,只走馬看花的瀏覽而過,倒是館前有個動感十足的米芾拜石的雕像令他印象深刻。

  他邊走邊聽邊觀賞,終於來到了毛澤東題的【楚天極目】四個大字的黃鶴樓前。

  吳如松沒有登樓,還有半小時才兩點,他想等她,想等她一起登高望遠。
  不知為什麼今天特別想見她,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他的心情也莫名的緊張起來。
  
  他怕她會遲到,更怕會等不到她,又怕看見她後,她那冷漠輕蔑的表情…。
  不止是這些,他最怕的還是…怕他看穿他心中的期待與悸動。


  兩點了,為什麼還不見她的蹤影?

  『兩點半!』吳如松忍不住撥電話給她,『沒人接!』

  他的心急劇的往下沉,他往回走,一直走到大門口,等到三點,仍不見芳蹤。

  『手機仍沒人接!』

  吳如松下了決定,他跑出了大門,向她住的旅社狂奔而去。
  
  他顧不得路人好奇疑惑的眼神,世界一直在他眼前退縮,他的心也不停的繼續往下沉淪。


  『為什麼,妳究竟是為什麼要這樣?』


  跑進了解放路,旅社近在咫尺,咫尺有如天涯!

  吳如松在旅社前停了下來,他又撥著她的手機,若仍無人接,他打算去房裡找她。
  手機還沒接通,震耳欲聾的喇叭聲卻嚇了他一跳。

  一輛計程車停在他身後,後門開了,一個女孩伸出頭來。
  她正是小聆,她的表情幾乎和吳如松一樣的驚愕。

  吳如松照她的意思上了車,師傅繼續開往黃鶴樓。
  她們誰也沒開口,只是沉默的看著對方。雖然都有一堆的疑惑,但誰也沒先問。
  
  車到了樓前,小聆付了車錢,兩人下了車。小聆要去買票,「買一張就好,」吳如松說「我已經進去過,跟收票的講好了…」

  「一人問一個問題公不公平?」小聆說。
  「妳先問」吳如松說。

  「妳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小聆毫不猶豫。
  「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吳如松淡淡的說。

  小聆笑了,雖然有些陰沉,但她的笑似乎意味著和解。

  「妳為什麼遲到」吳如松問。
  「我身體不舒服,手機震動,沒收到你的來電。」

  「真的?」吳如松有理由懷疑,他沒問哪裡不舒服,女孩子嘛,總有一些不方便說的事,想她昨天喝酒沒加冰塊,更有這個可能。

  「既然不信,何必要問?」小聆說翻臉就翻臉,獨自走上樓梯。

  吳如松快步跟上她,輕輕的拉著她的衣袖說「我們和解吧!」

  小聆停下腳步,仔細的端詳著他,她那淺淺的笑又回來了。

  「休戰三天!」她說。

  吳如松無奈的笑著說「乾脆單打雙不打。」
  小聆似乎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沒發表意見。

  「要不要請導遊,我也第一次來?」小聆說。
  「不用,我講給妳聽。」

  剛開始小聆半信半疑,但當講完崔顥的題詩和擱筆亭時,她不得不暗自佩服吳如松,可見他對中國文化是有很深的瞭解的。

  小聆沒有直接登樓,她先去樓前敲響了千年的古鐘,然後才和吳如松乘著電梯上樓。

  電梯只到四樓,第五樓要自己爬上去。登到頂樓後,她們隔著長江大橋,眺望著遠方。

  「橋這裡是武昌,過了橋,左邊是是漢陽,右邊是漢口。漢水隔開了漢口和漢陽。」這回該小聆說了,她對武漢比吳如松熟多了。

  小聆今天沒有綁馬尾,長髮又直又黑,自然的垂在肩上,但樓頂的風很大,吹著她的長髮漫天飛舞。

  吳如松覺得她的頭髮就像水晶簾般的美,若隱若現的,遮掩住她俏麗的臉龐。

  她們倚著石欄,遠眺著江對岸的龜山,山上有一座高矗入雲的電視發射塔。

  「那一帶就是漢陽的晴川,」小聆說「以前的黃鶴樓離江岸近,才看得到漢陽的樹。」
  「黃鶴樓最早是一千七百年前孫權為軍事而建,前後重建過十幾次,也從早期的江邊移到了長江大橋的橋頭,即武昌的蛇山山顛。新樓是一九九七年竣工的,外觀看來只有五層,實際卻有九層〔等於現代大樓的十七層高〕。」

  「噢,原來是這樣,那鸚鵡洲在哪?」吳如松驚覺沒來過黃鶴樓的她,似乎比自己瞭解的更多,剛才自己以為她不懂說了這麼多…。

  「應該在很左邊那裡,」小聆用手指著「那裡現在有鸚鵡大道,鸚鵡小道,還有個鸚鵡花園。」

  「原來我剛才在班門弄斧。」吳如松笑著說。

  「你懂得很多」小聆輕綻著一襲微微的笑意,但她的眸光始於專注在遠方,不在晴川,不在漢陽,而是在那煙波漫漫的江上。

  風繼續吹著她的長髮,吹得她的心也零亂起來,吹得她眼眶紅潤。

  「可不可以告訴我妳在想什麼?」吳如松輕聲溫柔的問。

  小聆轉過頭來,幽幽的看了他好一會,然後才又回到煙江上。

  「她好嗎?」她問。

  「她很好,她學的是音樂,彈得一手好琴,但劉董去年過世,她現在得肩負起他留下的事業。」

  她沉默著,始終沒有轉過頭來,又過了一會才對吳如松說「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

  吳如松識趣的離開她的身邊,四處遊走,但始終沒讓她的身影離開視線。
  他怕她會突然消失,他怕又要漫長的等待。

  「她剛才那麼問等於已經承認是秋紅了,而且她的表情也顯得極為關切,但為什麼她又迅速的冷淡下來?」

  站在千年的名勝頂樓,西風正濃,看著小聆如詩又如畫的背影,吳如松竟有些癡了。
  
  小聆一個人枯立在那裡,整整一個多小時,此刻她的背影看來格外的憔悴。

  吳如松在她的對角,這裡可以看到武昌有名的東湖。武昌的東湖要比杭州的西湖大十幾倍…。

  他仍不時回首看著小聆,好幾次她抬起手來,不知是揉睛還是擦拭眼淚。
  吳如松的心又隱隱作痛。

  她和秋月完全是不同類型的女孩,雖然同樣的美貌,但秋月教人不敢去愛,而她,卻讓人無端的想要去瞭解,去憐惜。
  
  她終於移動了腳步,吳如松還一度懷疑她的腳是不是生了根…

  「我想離開了」她走來對吳如松說。
  「要去哪?」
  「我想回旅社。」

  「不吃飯嗎?我請妳吃晚飯好嗎?」
  「我不餓,你不必管我。」小聆冷冷地說。

  「我送妳回去好嗎?」吳如松問「想不想散步,這裡離旅社不遠。」
  
  小聆想了一會說「我還是坐車吧。」

  吳如松和她離開了黃鶴樓,攔了計乘車,先送小聆回她的旅社,然後車再載著他回旅社附近,他吃了碗乾麵,還喝了碗〔小桃園〕的雞湯,才回去。

  回到旅社,他拿出了她的畫像,看出了神,他似更瞭解她的笑,但也因此更沉迷也迷惑了。

        
      *  *  *  *  *


  餐桌上,朱承德仍然談著貝多芬。
  從交響樂談到了弦樂四重奏。

  在這之前,沒有人會相信,像這樣一個粗俗的市儈,會那樣的愛談音樂,尤其是貝多芬。

  「和解!」他不知說了幾遍。
  「但年輕時不該和解,要叛逆,甚至眾叛親離,年紀大了,有實力、有成就的時候,才和解。」

  「上帝只跟有實力的人和解,敵人也一樣,沒有實力只能投降,任人宰割!」

  秋月覺得他的人生觀像是首貝多芬的主題變奏曲。

        
      *  *  *  *  *  
  
 
   晚上,吳如松離開了房間,真實的人就在不遠處【在水一方?】,為何還要空守著她的畫像?

  他好想見她,就像曾經有段時間他想要見Lisa一樣。
  
  不過她和Lisa是截然不同的。
  Lisa是朋友,是知己,是可以傾訴的對象。

  但她,似乎什麼也不是,對她幾乎也完全不瞭解,但那身影卻早已緊緊的扣住了自己的心。

  明知自己不可能再談戀愛了,也明知她不可能會愛上自己,但他不知著了什麼魔,就是想見她。

  不只是她的美,不只是她的笑,而是每次見到她時,心裡的悸動。

  吳如松不知有多少年沒那種感覺了,那感覺竟教人如此沉迷。教人驀然想起,自己還活著,還有著期待…!

  他走進她住的旅館,帶著一包簡單的行李,上五樓後,隨服務員走進他的房間。
  等服務員走遠後,他便走出門,他知道她住在哪一間,他徘徊在她的房門口。


  『她在做什麼呢?』


  最少有一百次,他想敲門,但他竟連手都沒抬起。

  門裡的小聆沒有開燈,沒有聽音樂,也沒有去吃晚飯。
  
  她躺在床上,讓黑冥的夜,一點一滴,一寸一寸地將她吞噬。
  就像以前的每一個夜晚,緊隨著黑夜而來的,便是那怎麼也驅不散的寂寞。

  手機緊緊的握在她手上,她只要輕輕按一下…,但她沒有。
  她寧願一個人,一個人的寂寞總比兩個人的寂寞好!

  這麼多年來,她看過太多男人,也聽過太多,她完全不相信他們,更不相信那種〔單純〕美麗的愛情,那種愛情只存在小說和童話故事裡。
  
  更何況她也沒有時間去談戀愛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吳如松始終提不起勇氣去敲那扇門。

  他一面怪自己不該來的,一方面又恨自己沒那個勇氣。
  他當然知道追求愛情是需要勇氣的,但他又說服了自己,他並不是在追求愛情。

  他想起了法國作家加里筆下的那座【牆】,冰冷無情的牆隔開了兩個寂寞的人…!
  
  但他仍不敢去敲門,因為他怕小聆會拒絕他,『如果她想聊天,如果她也寂寞,為什麼會那麼早就回去呢?』

  不遠處的電梯門開了,吳如松終於決定離開,雖然他明知回去後一定會後悔…。

  就在吳如松進入電梯後,小聆的房門開了,她聽到有人路過的腳步聲。
  但她只看到服務員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背影…,她帶著幾分的失望和落寞關上了門。


  ※  ※  ※  ※  ※


  第二天,台北最令人震撼的就是大成的股票,果如專家們預測,開盤就跌停了,光是融資戶斷頭的籌碼就超過三千張。
  
  但市場上最引人注目的消息,卻是秋月見朱承德的事。

  很多人認為那鐵定是個謠言,報社只說消息可靠,卻不願說明消息的出處。沒有人找得到朱承德查證,連林佑麟也找不到他。

  因此媒體記者,投資人,甚至證期會的人都湧入大成,想要了解真相。

  「關於股價波動的事,公司已做了處理,詳細情況一點半收盤後,將召開記者會,由劉董事長親自主持,並向股東們說明!」

  滄海慎重的對外發言,除此外,他什麼也沒多說。

  但大成的股票始終不動如山,跌停掛出的高達八千多張,而總成交量卻不到五千張。

  十二點的時候,林佑麟的手機響了,是朱承德。

  林佑麟清了場,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

  他掛了電話後考慮了一個多小時,他臉色凝重,雙眼一直無神地盯著螢幕,盯著成交量。
  然後張董也打電話來…

  直到一點二十分,他才不得不拿起熱線電話。

  「全部回補」他只無奈的說了這句話。

  他多想再賭十分鐘,就像灰姑娘,賭賭看時間到了會不會被打成原形。

  但他真的不敢,因為那賭注太大。

  一點半了,他盯著電視螢幕,將門反鎖,他想聽聽看,這一切秋月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  *  *  *  *  

  
  一點半,吳如松在武漢〔漢口〕江漢路上的麥當勞裡。

  他已經等了十五分鐘,小聆終於出現在他的視線。
  這是她最早到的一次,每次時間都是她定的,不知為何每次還一定要遲到?

  小聆點了可樂和薯條,吳如松桌上的大杯可樂早已喝完,連冰塊也都嚼光了。
  
  小聆將自己杯裡的冰塊全都倒給他「各取所需」她說。

  吳如松只吃了小聆三根薯條「我以為只有小孩子才愛吃薯條」他說。

  小聆抬起頭,不以為然地凝視著他一會,什麼也沒說。

  「三點半的大巴直達宜昌,要開五個多小時…,我門三點坐計程車去江灘搭車,離這很近。明天一早的船,十一期間票很難買!。」小聆對吳如松說。
  
  「晚上住哪?」吳如松問。
  「旅社,還能住哪?」
  「臨時訂得到房間?」 吳如松關心的問。
  「的確有點難,目前只訂到一間,不過我拖人幫忙,應該不成問題。」

  吳如松盯著她看,心想不知會不會發生訂不到房間,最後兩個人〔被迫〕共處一室的情結。

  這種情結一向為電影和小說專有,不曾發生在真實世界過。

  「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要幹什麼?」吳如松問,因為小聆的薯條吃完了,可樂也見了底。

  小聆的眸光一直專注在臨桌的兩個年輕的女孩身上,並沒第一時間回答他。

  「旁邊那兩個女孩長得不錯,很可愛!」她說。

  吳如松側目只瞥了一眼,「沒妳可愛」他淡淡的說。

  「我們來玩游戲」小聆說,她眼中閃爍著狡獪的光芒。

  吳如松的心猛跳起來,不知她又要如何捉弄自己。

  「你有沒有辦法弄到她捫的地址和電話?」

  「我對小女生沒興趣,也不幹這種事。」吳如松嚴肅的說。
  「如果你辦到了,我後天就告訴你秋秋的下落。」

  這是一個令吳如松難以抗拒的條件。

  「妳說話算話?」
  「當然!」她的笑容更深,也更狡獪。

  吳如松考慮了好一會,然後他從行囊中找出了一張紙。
  他起身,走向她們,並且坐了下來。

  小聆發現原來他手裡拿的是張問卷,他竟對她們說是臺灣大學的研究生,來武漢做研究…。

  問卷寫的是繁體字,而這兩個傻女孩竟然就這麼相信了。

  吳如松邊問邊和她們說笑,從她們的眼神看來,她們對吳如松似乎既好奇又感興趣。她們倆還不時轉過頭來偷瞄著自己…。

  就這樣,前後才十分鐘,吳如松就完成了任務。
  他把問卷輕輕扔在小聆面前,他心裡似乎並不愉快。

  「果然有一套」小聆不懷好意的笑道。
  「不要忘記妳的承諾!」吳如松冷冷的說。


      *  *  *  *  *


  一點半,秋月出現在電視螢幕裡。

  滄海簡單的做了開場白後,鏡頭全部轉向她,鎂光燈大做,照得她刺眼。

  「父親臨終前我答應他,一定竭盡所能,讓大成企業繼續在二十一世紀裡揚帆前進。我也答應他,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和他的敵人和解。」

  「沒錯,正如朱董所說,和解是要有實力的…,但除了實力外,我還有一顆誠摯的心,我不屈服於任何威脅,但也不錯過任何善意和機會。」

  「我相信我的誠摯終將會化解一切的恩恩怨怨!」

  「我相信也期待明天起,一切都會風平浪靜,畢竟〔飄風不終日,驟雨不終朝!〕」

  秋月說完便離開,她沒回答任何問題,把剩下的一切交給了滄海。

  記者們久久不願散去,從來商場上沒有見過那麼感性的場面,也從來沒有人會妄想在這吃人的世界裡,用這種方法來存活。


      *  *  *  *  *

  
  兩點,小聆笑著說「從一個男人向女孩搭訕的方式,可以評估這個人的水準。」

  吳如松無語,他不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水準如何,但他並不覺得這是個好方法。

  「為什麼要去廈門工作?」吳如松問。

  「賺錢啊!」小聆說,她用明知故問的語氣回答。

  「那裡很複雜,很少人能全身而退!」吳如松說。
  「不是很少,是從來沒有!」小聆說。

  「聽說秋秋就全身而退了。」

  「她沒有,」小聆凝眸在桌上的空杯上,幽幽的說「她也沒有全身而退!」

  吳如松很驚訝,不知她為什麼這樣說,難道秋秋…還是有人出了她不可抗拒的價錢?
  
  吳如松心裡一陣的酸痛。

  「妳會後悔嗎?」吳如松問,他已經把她當做秋秋了。
  「我做事從不後悔。」

  「在那裡每天強顏歡笑,日子一定不好過?」吳如松問。

  沒想到小聆聽了卻大笑。

  她略帶嚴肅地說「如果妳想當山間田野的一朵雛菊,幹麻要去廈門?」

  吳如松猜不透,也難以理解,在她這簡單的一句話裡,究竟藏了多少的滄桑!而他的眼眶竟然紅了,又熱又紅。
  
  就在此時,小聆又起了玩興。

  「妳後面不遠處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的眸光裡竟射出了灼灼興奮的光芒。

  吳如松回眸,果然一個滿漂亮的長髮女孩一個人坐在那,她正在看書。

  「一定是武漢大學的!」小聆說。

  「妳比她漂亮多了」吳如松說,他怕小聆又想故技重施。

  「她的眼光肯定高多了,也一定聰明些。」小聆淺淺笑著說「我們再來賭,這回不能用問卷調查的方法,如果妳能問到她的姓名、地址和電話,我明天就告訴你。」

  吳如松搖頭,他寧願多等一天。

  「改成今天!」小聆說,看來她對這個女孩非常有興趣。

  「這個答案反正我已經知道了,我要妳回答我兩個問題!」吳如松說。

  「好,」小聆考慮了一會說「兩個問題,但你不要後悔!」

  吳如松想了一會,不知她為什麼說不要後悔,他從背包裡拿出了畫筆和畫紙。

  他走到那個女孩對面的空桌,坐了下來。

  小聆不知他在搞什麼鬼,只見他的筆迅速的舞動起來…,『他竟然在幫她素描!』小聆心中驚訝不已。

  那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她開始顯得有些不自在。

  『有好戲看了!』小聆眸中滿是興奮與好奇。

  她起身,想要去瞥一眼,不知他畫得像不像。

  『真虧他想得出來用這種方法,萬一畫得不像…,』小聆心中一陣竊笑。

  不過事情發展的令他們兩個都有些意外。

  那女孩臉臭臭的,索性收拾東西打算走了。小聆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一齣好戲眼看就要流局了。

  但此時吳如松卻站了起來,他拿著手中的畫紙走向她。
  他把畫了一半的畫放在她的空桌上。

  因距離太遠,小聆聽不到吳如松說的話,只見女孩看了畫後眼睛立即亮了起來,嘴角綻放著深長且興奮的笑容。

  本來已站起來的她,又坐了下來。

  而吳如松也在她對面坐下,繼續專心地畫他的畫。
  接下來的事完全在吳如松的邏輯之內,卻在小聆的意料之外。

  吳如松畫完畫,簽了名後交給她,她驚訝的笑著…,然後在吳如松拿出的本子上寫了些字。

  小聆不用看也知道她寫了些什麼,只是心想武漢的女孩們怎麼忒煞好騙?
  小聆走向前,她忍不住好奇,要看看他的畫。

  『果然畫的很像』小聆看了畫後有些吃驚。

  她的冒昧本使女孩有些不悅,但當女孩看清她的容貌時,她冷冷的眼神卻滿是驚豔。

  女孩向吳如松要手機號碼,但他推說沒有辦手機。

  「我們該走了,要趕車!」吳如松對女孩說,眸光掃向小聆。

  他和小聆回到他們的桌前,拿了行李便走出麥當勞。

  江漢路是行人專用的步道路,沒有車,他們走了段距離才攔到計程車。
  一路上兩人始終沉默著,各自想著心事,但都和剛才的事有關。

  「妳在想什麼?」吳如松問。

  「我在想妳的畫,這算一個問題嗎?」小聆問。
  「沒關係,」吳如松笑著說「那妳只欠我一個了。」

  吳如松的大方倒令小聆意外,「你結婚了沒?」她問。
  「結過」吳如松淡淡的說。

  「妳騙女孩子很有一套。」
  「我從來不騙女孩子」吳如松口氣從淡轉冷。

  小聆想起他剛才沒有給女孩電話…。

  計程車停了下來,小聆付了三元。

  「我們要和別人擠一擠。」小聆說。

  她帶吳如松走到一輛大巴前,和司機談了一會,然後給了他兩百五十塊。
  他們上了車,座位幾乎都坐滿。

  「這裡有人坐嗎?」小聆笑著問一個佔了兩個位置的男生,他大約三十歲,看來像是本地人。

  「沒有!」他立即回答,深怕小聆不肯坐。

  「你坐這裡」小聆對吳如松說,引來旁邊一陣竊笑。

  小聆繼續往後走,很順利的找到空位。

  吳如松心想她真的很懂得生存之道,有她在,什麼事都不必擔心〔除了遲到〕。
  
  沒多久車開了,有個女導遊叫〔小秦〕的,在介紹他們的『三峽之旅』。

  「真的要去長江三峽了?」吳如松還有點不太相信,以前對他而言,三峽只是個地裡名詞,而以後,更將成為歷史。

  兩個小時左右車開到休息站,大家下車上廁所。

  「等會你坐到後面來,」小聆對他說「我已經跟旁邊的人講好了,他跟你換位置。」

  「妳真是神通廣大!」吳如松笑著說。

  「騙女孩子我就沒你行。」小聆輕笑著,吳如松分不出她的笑是在挖苦還是輕蔑。

  車再開的時候,吳如松已和小聆坐在一起。

  「有什麼問題就問吧」小聆說。

  「妳不檢查一下她寫的東西?」
  「不用,我一向願賭服輸。」

  吳如松側過頭來看著她,小聆的眸和他短暫的交會,心想不知他要問秋秋的事,還是什麼隱私。

  「妳心中有沒有怨恨?」吳如松問。

  這問題大出小聆意外。「這算是問題嗎?」

  「這是我最想知道的」吳如松說。

  「曾經有過,但現在沒有。」小聆說,她說的很平靜,讓人覺得她的過去好像曾置身於一場淒迷的濃霧中,現在已經煙消雲散了。

  「對秋月?」
  「不是,怎麼會對她?」

  「你問了三個問題了」小聆說,她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吳如松有些失望,他並不想去窺伺她的隱私,他只希望能多了解她一些,不管是為了秋月還是自己。


       *  *  *  *  *


  傍晚,劉小姐意外的接到Lisa的電話,Lisa約她去店裡。

  「在認識林董滄海還有秋月之前,我們就已經是同學了,不是嗎?」 Lisa感性的說。

  劉小姐沒有當場答應,也沒有拒絕,只說「看看晚上有沒有空]。

  Lisa掛了電話後立即打電話給秋月,告訴她情況。

  「要是別人早就放棄了」她對秋月說。

  「如果放棄了,心中永遠會有一個陰影,一個不完美的印記。就像演奏一支曲子,怎能有一個不完美的音符?」

  「但有些恩怨是無法化解的,」Lisa說[「我只怕妳付出的越多,那不完美的音符卻越變越大…,而直到最後妳才發現自己無力改變她!」

  「我並不是企圖要改變她,我只是努力在我和音符間,找到一個溝通的橋樑…即使我終究無法彈奏她,但至少我希望她知道我努力過,而且永遠不會放棄。」

  「什麼是治療失戀的最有效方法?」小聆問。

  「讓眼睛自由,看到其他的異性!」吳如松說。

  「這句話是誰說的?」
  「莎士比亞在安慰羅密歐的時候說的」

  「什麼是治療傷痛的最好方法?」小聆問。

  吳如松想了一會淡淡說「沒有,真正的傷痛是無法痊癒的!」

  「你試過?」

  吳如松訝異的看著她,懷疑她怎會突然問這些,『她真的如葳葳所說,看得透別人的心?』


  車到宜昌時已經八點了,下了車後吳如松才終於搞清楚,原來他們只是搭便車的,並不和這些人同團。

  「他們馬上就上船,晚上住船上,我們是明天早上的船。」小聆說。

  「有妳在,什麼事都不必我擔心。」吳如松笑著對她說。

  「這可不一定」小聆淺笑著說「因為直到現在,你住的地方還沒著落!」

  小聆先帶吳如松去她住的旅社,他們放下行李,小聆在房裡打了好幾通電話,始終沒搞定。

  「我們先去吃飯,然後我陪你去附近旅社問問看。」小聆說。
  「我還以為妳永遠都不會餓呢!」吳如松笑著說。

  他們走進一家小餐館,吳如松興奮的點了武昌魚。

  「才飲長沙水,又吃武昌魚…」吳如松唸著毛澤東在黃鶴樓詞碑亭寫的詩。

  武昌魚很嫩味道鮮美,但刺較多。

  「你不該點這道菜的」小聆笑著說。
  「為什麼?」
  「因為從明天起,你每天都會吃。」

  吃完飯,小聆帶著吳如松沿路找,「真不敢相信,」小聆蹙眉說「平常這些旅社總是門可羅雀,現在每家都客滿!」

  「我看到巷子裡有一家,妳怎麼不進去?」吳如松問。
  「那裡不乾淨!」小聆說。
  「住一個晚上而已,應該沒什麼關係。」吳如松說。

  小聆搖頭笑著說「我房裡有兩個床!」

  他們沿路走回旅館,吳如松看了錶『十點了』

  他在電梯前猶豫了一會,對小聆說「我在大廳沙發上躺一躺,一個晚上而已。」

  「一個晚上能改變很多事,」小聆冷冷地笑著說「你先上來我有話對你說。」

  吳如松帶著幾分的訝異,幾分的期待,隨小聆走進電梯。
  他猜不出小聆要跟他說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他低著頭,有意避開她,但他感覺到小聆銳利的眸光正企圖將他穿透,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他真的相信,她像是真的已經看穿了自己。
  
  但小聆卻什麼也沒說,甚至連她那淺淺的笑容都沒有。

  進了房間,一切的訝異和期待頓時轉化成了不安的情緒。

  小聆坐在沙發上,「你坐下」她對吳如松說。

  「你的確和我所認識的男人不太相同,他們多半只是受過短期訓練的跳蚤…」小聆說「難怪…,難怪我們會認識。」

  「妳本來想說難怪什麼?」吳如松問。

  小聆想了一會,帶著幾分的傭懶,幾分的猶疑說「你知道的!」

  「妳終於承認了?」
  「我沒承認!」

  「為什麼?」吳如松問「妳還在忌諱什麼?」

  小聆低眉,整個臉都沉了下去,她的額角迅速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
  那表情來得急,消逝的卻更快,快到吳如松完全無法去解讀。

  「或許是我還沒準備好。」她說。
  「沒準備好見她?」

  小聆沒有回答,她避開了吳如松的眸光,這是她第一次逃避他,吳如松終於知道這世上還是有她不敢面對的事,但究竟是為什麼?

  「妳什麼時候可以準備好?」
  「等去過三峽。」小聆說。

  「我該跟秋月怎麼說呢?妳知道她有多想見妳嗎?」

  「就說…後天才能確定。」
  「妳要我騙她?」
  「不要逼我,否則你明天就看不到我了。」

  吳如松輕嘆了一口氣說「好吧,這麼多年都等了,就再等兩天,我們一言為定!」

  吳如松說完便起身,他還是決定去睡大廳的沙發。
  
  但他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夜裡氣溫很低,只有十幾度,他全身起了雞 皮疙瘩,根本無法入睡。

  最壞的情況還在後面,一個男服務員走到他前面,躬身對他說「對不起先生,您是幾號房,這裡不能睡覺的。」

  吳如松只知道三樓電梯右轉第三間,但幾號房卻不記得。

  「我和女朋友吵架,被趕出來了。」吳如松不耐煩的說。

  「您住幾號房,我們查證一下好嗎?」另一個女服務員在櫃檯大聲的說。

  「你回房來吧」說話的是小聆,她站在樓梯口。

  吳如松真想消失在地球表面。

  他像是一個虔誠的懺悔者,低著頭,尾隨著小聆從樓梯走回房間,小聆穿著一條藍色的短褲,寬松的運動T恤,她的優美的曲線在吳如松眼前輕姿搖曳。

  吳如松想不去看,但又怎麼也遏抑不住心中的那股莫名的慾念。


  『天啊!她真的這樣的美,這樣的令人難以抗拒!』


  「你睡這裡,」小聆指著那張空床說「反正一個晚上而已。」

  
  『一個晚上可能發生很多事的!』吳如松喃喃自語,說著小聆晚上說過的話。

  「不過,不會在今天晚上!」小聆說,她猛打了個哈欠,看來極為疲倦。

  「謝謝妳,晚安。] 吳如松說。

  他們沒有再交談,但吳如松卻一直難以入睡。

  小聆上樓梯的背影像停了格般,始終朦朧地映在他腦海中,她修長均勻白晢的雙腿,卻又如此清晰的浮現在他心底。


       *  *  *  *  *


  宜昌的夜已深,台北的夜才開始。

  劉小姐走進【Lisa】,今天生意很好,她皺起眉來,看不到一個空位。

  Lisa走出櫃檯,走到門口深深的笑著對她說「我知道妳會來。」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又贏了!」劉小姊臉上寫著濃濃的怨憤。

  「她想見妳!」Lisa說。

  「耀武揚威嗎?」她的表情由怒轉為恨。這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身上。

  「妳知道她不是這樣的女孩…。」Lisa努力的想要為秋月辯解,但劉小姐卻不讓她說完。

  「妳不用再說,我們的交情就到今天為止,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我!」劉小姐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但門卻開了,進來的是秋月。

  「姊姊,要怎樣妳才願意忘掉仇恨?」

  「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劉小姊狠狠的說。

  「妳真的不願意給我機會?」秋月的淚水迅速流了下來。

  「除非妳脫了衣服,跪下來求我!」

                                                                           ~待續  第九章  絢爛~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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