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教誨(一) 〜「歐盪」篇

講於高雄市「弟子規學習分享」課程 2016.11.24

從今天的經文裡，聽到蔡老師對他小外甥的那一段調教，讓我想起我在小學時，與父親相處的一段過程！記得大概是國小二年級的時候，我們的校門口前有一個攤販，是賣鳳梨冰水的，老闆在鳳梨冰水的攤子上放一個很大的透明冰桶，裡面放了很多已經切好的鳳梨片，再加上一些冰塊和水，滿滿的一大桶，天氣正炎熱的時候，孩子們只要一放學，看到那一個攤販出現，就會一窩蜂的湧上前去，搶著跟老闆買鳳梨冰水。但是因為我更喜歡看另一個攤販在賣的卡通幻燈片，所以每次早上只要到學校，一看爸爸走遠，我就會把他每天早上給我兩毛錢的零用錢，拿去看卡通幻燈片，下課後很多小朋友都會去食堂買東西來吃，而我總是口袋空空的，因為一早在校門口就把錢給花光了。

有一天放學的時候，爸爸還沒來，我就看到一群同學，又往鳳梨冰水的攤販跑去。好奇的我也湊過去看看，那黃澄澄的鳳梨冰水就在我的面前，老闆在那裡賣力的攪拌冰水，看起來更是好喝了，真想買一杯來喝喝看！後來我擠在那一群學生當中，仔細觀察，發現有一些哥哥、姐姐，他們都沒有付錢，只跟老闆講一個字，老闆就把鳳梨冰水給他們喝了。那個字叫做「歐盪」，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個字，就是馬來語“賒帳”的意思。我當時才七、八歲，聽不懂馬來語，也不懂什麼叫做“賒帳”，加上我從小就膽識過人，臉皮厚，膽量也大，所以看到他們講了「歐盪」，就可以喝到冰水，而且都不用付錢，我也就勇於嘗試的上前大聲的說：「老闆，歐盪！」那老闆一聽我說：「歐盪。」就真的給我一杯鳳梨冰水，裡面還有兩、三塊鳳梨呢！當時我的心裡很高興，因為這個字真的很好用，也覺得老闆非常慈悲，因為他也不紀錄大家的名字，一個學校那麼多的學生來講「歐盪」，也都沒有給錢，老闆就只是喃喃自語的說：「明天要記得來付錢喔！」因為當時年紀小，也不懂老闆說的是什麼意思，就只記得放學後，來講「歐盪」就有冰水可以喝了。

後來我連續三天都這麼做，只要放學爸爸還沒來，我就去「歐盪」一下，到了第四天，我還喝得很得意，心想一定要跟爸爸分享。因為爸爸最疼我了，所以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很開心的跟爸爸說：「爸爸，以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喝鳳梨冰水，都不用付錢，你只要講一句『歐盪』，老闆就會給你喝了！」我說完，看見爸爸臉色一沉。當時只是覺得奇怪，爸爸好像不是很高興，為什麼沒有像我那樣的高興呢？後來爸爸低著頭說：「妳在哪一家學『歐盪』的？」我說：「就是學校門口在賣鳳梨冰水的攤販。」爸爸就馬上停下腳步折返回去，並且要我帶他過去那家攤販。當我們走到那個攤子前面的時候，爸爸問我喝了幾天「歐盪」的冰水，我說：「兩天。」爸爸就拿了兩毛錢放在我的手裡，並牽著我，走到老闆面前，要我拿錢給老闆，並且跟他說：「老闆，謝謝你！對不起！」當時我覺得很納悶，為什麼已經說了「歐盪」還要付錢呢？回家的路上爸爸都不跟我講話，我只是感覺到爸爸很不高興。

回到家以後，爸爸把我叫進房間，拿出一隻藤條，問我：「你『歐盪』的時候是用哪一隻手拿冰水喝的？」我說：「右手。」爸爸說：「好，伸出來！」就立刻打了兩下。爸爸接著說：「幸好妳只『歐盪』兩次，若你今天『歐盪』十次，我就打十下。」當下我就哭了出來。爸爸還很嚴厲的告訴我：「妳小小年紀就學會賒帳！媽媽每天幫妳準備的白開水喝完了，妳就要認命、認分，自己在學校門口看卡通把錢花完，沒得吃沒得喝，妳也是要認本分、認命，怎麼可以學那些小朋友去賒帳。『歐盪』的意思是『賒帳』，『賒帳』就是先吃後付錢，妳之後有錢付嗎？今天是爸爸幫妳付的錢，妳小小年紀就學人家賒帳，將來為了享受，妳一定就學會借錢，學會到處去賒帳。一個女孩子膽子這麼大，我今天就要給妳一個教訓。」原本想說，已經打完就沒事了，沒想到爸爸說：「右手拿冰水，會怕被人打翻，左手也一定會扶著右手，所以左手也要打兩下。」最後爸爸再一次警告我說：「從今而後不准在鳳梨冰水的攤販前出現，也不准再說『歐盪』這個字，我會三不五時的去問老闆，如果讓我發現妳再去，爸爸就把妳送到警察局去，把你「歐盪」給警察局，等我有錢再把妳贖回來。」當時手又痛、心裡又害怕的一直掉眼淚。

爸爸從小給我們的教育就是這樣子，只要犯錯就是嚴格的指正，但也不會不分究理的發脾氣，就算是真的處罰了，事後也會跟我們講道理、說明處罰的原因。這樣正向的教育方式，深深的影響了我日後與孩子間的互動與教育方向！記得我兒子小學三年級時，有一天下午，他們的班導師打電話來，請我到學校一趟。老師說：「孩子們在教室裡玩球，把玻璃窗戶打破了，要請學生的家長來了解一下狀況，並談賠償的事宜。」記得在趕往學校的路程中，我就一直在想：「要用什麼方法來調教我的兒子？」我的腦袋就像幻燈片一樣，不停的閃過父親以前對我種種教誨的方式和過程，心裡就比較穩定、踏實，也有了方向！

到了學校，老師告訴我說：「妳兒子和那個帶皮球來的小朋友，他們在教室裡面玩丟球，結果球沒接好，砰的一聲！就打破玻璃窗了。」我聽完之後看著我兒子，他的眼神是很驚恐的，但是我沒有急著責罵他，我就先處理賠償的事情；因為玻璃維修要兩百元，一人就各付一百元台幣。我立刻拿一百元交給孩子，要孩子學我像當年爸爸教我一樣，向老闆還錢、賠不是，我要他雙手把錢交給老師，跟老師說對不起。處理完後，我把兒子帶到樓梯口並問他：「你知道教室是做什麼的嗎？」他想了一下說：「是用來讀書、寫字、聽老師上課的地方。」我說：「很好啊！那你知不知道哪裡是打球的地方？」他就指著操場說：「應該是在操場那邊玩。」我說：「沒錯。」我兒子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反應很快，他立刻接著說：「可是這個球不是我帶的，是另一個同學帶的，而且是他自己笨，沒接好！他丟給我，我都接很準，那為什麼玻璃窗破了，我還要賠錢、說對不起？」我們看，這就是孩子，他真的不知道錯在哪裡？而且已經學會強辯、反駁了。這時我就很嚴厲的告訴他：「你既然已經知道教室不是玩球的地方，同學帶球來，還邀你一起玩，你也自己答應他了，所以事情發生了，不管是對是錯，你就必須學會共同來承擔後果。」我停頓了一下又問他說：「那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他兩個小眼睛轉了一轉看著我說：「對啦！我知道是我貪玩，跟他在教室玩球，好啦！那麼一百元能不能找我五十元？」我說：「不行，因為老師說維修費是兩百元，兩人平均分攤所以一人是一百元，你要學習共同承擔後果。所以以後不管任何人叫你做什麼事情，是對是錯，你都要先想清楚，如果還想不明白，就不要先做決定；但如果決定了要去做這件事情，你就必須要學習承擔後果。」這時兒子低下頭，他用撒嬌的方式拉拉我的衣角，然後跟我就說：「對不起。」這時我知道我的孩子明白了！

父母親在家庭裡面，扮演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必須謹言慎行、時時修正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我們在孩子的面前一定要以身作則，我們的父母親在當年，生活比較清寒，沒有機會唸書，他們在教育孩子的路上跌跌撞撞，而我們也是屢次給父母親很多的難題、挫折和考驗，但是我們的父母親就秉持著，他們上一代教育的做法和想法來導正我們，所以現在輪到我們要教育自己的下一代了。我們是何等的幸福，在學會有老師們的教誨，有機會接觸到佛法、學習弟子規，好讓我們自己想法和言行導正，才有能力去教育好我們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