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otsi，是世界知名劇作家阿索‧佛佳德的唯一一部小說。後由南非導演蓋文‧胡德改編為電影〈黑幫暴徒〉，於2006年榮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很多人在這部電影得獎後，才第一次注意到南非這個國家，南非也因此，在全球舞台上重新發聲。

這個故事到底有什麼特別，能讓電影如此動人？

大力推薦電影〈黑幫暴徒〉的彌勒熊，和超喜歡電影原著小說《大仔》（天下文化）的主編 Tui，就一塊兒來聊聊囉……。

彌勒熊（以下簡稱彌），影評人。看了電影〈黑幫暴徒〉，還沒看小說。
Tui（以下稱 Tui），天下文化文學系列主編。先看了小說，再看了兩遍電影。

彌：這本書原名叫 Tsotsi，後來還在博客來辦了建議書名活動，但為什麼最後中文版書名叫《大仔》呢？是故意有本土的意味嗎？

Tui：其實一開始的靈感來源是電影。電影的字幕，把 Tsotsi 這個人物譯成「大仔」，我那時真覺得是神來之筆，就拿它當暫定書名，倒沒有想到要「故意」有本土意味。後來拿這個暫定書名去書店提報時，書店的採購不太確定「味道」對不對。我雖然覺得「大仔」很不錯，但如果還有更好的意見，我當然願意多聽聽別人的看法，只是當時很苦惱想不出更好的。博客來網路書店的同仁很喜歡，也很支持這本書！當下馬上就靈機一動，說可以開放網友建議，我也很高興地就說好。建議書名活動就是這樣誕生的。

彌：會出版這本書的緣起是什麼？

Tui：2006年初，我看了原文書，第一章沒看完，雙手就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彌：當時你不知道有電影？

Tui：書訊上有提到拍成了電影，也列了一些2005年影展得獎紀錄，還提到它有代表南非角逐奧斯卡外語片，但當時離頒獎典禮還有一個多月吧。

彌：為什麼妳看書看到雙手顫抖？

Tui：因為第一章的劇情，也因為原文書中有一篇導讀，介紹了 tsotsi 的歷史與文化背景，以及小說外、真實世界的 tsotsi，是如何存活、如何犯案，反映了什麼社會現象，等等。我為另一個時空背景、另一個國度，人類是這樣活著而被撼動；也為小說中第一章，那位歷盡艱辛、努力工作，只等著返鄉與妻子團圓，卻被大仔相中的受害者，而心傷。這個部分，電影中算是滿忠實的呈現出來。

彌：嗯，幾乎一樣。

Tui：但在小說中，作者對這位受害人，有相當篇幅的描寫。只看作者對這個人的描述，就可以了解1950年代，黑人為了求生，需要經歷何等折磨。那位受害人就是縮影。但電影中，礙於時間，我們只能看到一位掛著笑容買東西、胖墩墩的黑人，被大仔相中。不過電影有實際考量，不是電影的錯。不少同事、朋友、同業都跟我說，看第一章時，就覺得這本小說很有張力。因為作者一步步鋪陳這位受害人的心情……直到最後被大仔幹掉為止。

彌：呵呵~~那可以算是前傳的題材囉~

Tui：前傳？

彌：就是更詳細的以被害人角度，來帶出南非的黑人血淚史…！

Tui：對，書中有滿多這樣的段落，每個段落篇幅不多，但一看就瞭。

彌：我覺得在電影中，那個媽媽是非常關鍵的角色。大仔喜歡的那個年輕媽媽。

Tui：是的，在小說中這個媽媽也是關鍵角色。但是他沒有喜歡她啦~~

彌：有啊！兩人還相約ㄋ！

Tui：你覺得這位媽媽是怎樣的人物？以電影表現出來的樣子？

彌：是一位很平凡，但很母性的人物。而且，是個即使在恐懼中，仍有股不可思議堅毅力量的女性。

Tui：你能從電影壓縮的時間中體會到這點，很厲害！導演也很不錯，額外設計了這位單親媽媽自製手工玻璃簾幕的那段。

彌：不過~~女主角因為電影需要賣點，給他有點太美了些，呵呵~

Tui：ㄟ，其實在小說中，她也很美ㄋ。作者也花了些篇幅形容她。

彌：喔~~其實玻璃簾幕那邊，反而比較煽情耶！

Tui：哪裡煽情？小說中，把這兩人的互動寫得恰到好處啊。

彌：以電影角度來看囉。通常太被我們一眼看出會猜到情節發展，或是，到什麼地方一定會如何如何的，都算。

Tui：不過我覺得一般電影，可能會把這兩人的關係處理得更明顯一點。好比說，觀眾可能會預期這兩人有什麼浪漫情懷。但是我覺得電影中沒有，小說當然也沒有，這是我給導演加分之處。

彌：喔！如果那樣，那你可能看不到我稱讚這部電影了。哈哈！！

Tui：哈哈哈～～。

彌： 應該這麼說，會讓影評人佩服，有點不容易。因為一年看兩三百部電影，甚至於更多的我們，角度當然不同囉！呵呵！！

Tui：哈哈。單親媽媽米瑞恩，是我在全書最欣賞的角色之一，她當然也是黑人命運的縮影。在書中，她的丈夫有一天走路去上班，之後一去不回。不是因為丈夫拋棄她……而是因為1950年代，南非的黑人，往往光是走在路上，就會莫名其妙地被抓走……。

彌：嗯！這個安排非常好。

Tui：我很好奇，身為一年看兩三百部電影，什麼大小場面沒見過的影評人，你在本片最欣賞的角色是誰？

彌：當然是……那個小BB囉，太會演了！他是所有人的縮影…以及內心最珍貴的顯影。他比任何一個角色都重要哦！

Tui：你是從角色意涵來看，這部分很重要。

彌：如果沒有那個BB，大仔很快就會死在街頭了。也不會有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把孩子歸還的那一刻，讓人痛徹心扉又覺得溫暖。

Tui：我想，這嬰兒可以被看成是人性本善的象徵，也代表獲得救贖的機會。只是，你知道，小說的結局和電影大大不同……。

彌：他死了嗎？

Tui：我要爆雷嗎？

彌：這就是現實與藝術作品的不同。畢竟，一個是真實的，一個還要考量電影能吸引人的東西。不過，相對的，也是電影沒能更上層樓的原因之一！

Tui：我認為導演還是抓住了小說作者想表達的基本精神。大仔在小說與電影中，用不同的方式贖了罪。你為何說電影沒能更上層樓？

彌：喔！得獎並不代表他是真正最好的作品，尤其奧斯卡的角度很多都有一些考量。

Tui：這個當然。我是指，你覺得電影還可以怎麼更上層樓？

彌：就是應該更殘忍一些，更接近真正的事實一些。我相信大仔一定會死，並且要死的更直接一點。這就是〈計程車司機〉這部電影偉大的地方，儘管是改編的劇本…？

Tui：那我就爆雷吧！大仔最後為了救小嬰兒而喪生了。

彌：我等好久喔！其實我看電影，如果先知道故事跟結局，我更高興呢！

Tui：我覺得電影中，導演也是有些鋪陳，讓大仔歸還小嬰兒成為無可避免的結局；但小說中，作者收尾收得很棒，結局來得十分意外，而在最意外處收尾，讓讀者有無限低迴的空間。

彌：本人完全不知道小說的結局方式，呵呵~~

Tui：哦……嘿嘿，本來不確定要不要爆雷……因為有人聽了結局說，哇咧，怎麼這樣慘啊……

彌：喔！這是一定要的囉！來啊！我受得了…呵呵！！

Tui：好，是這樣……。
小說中，大仔把小嬰兒藏在一個廢墟中。這和電影不同。電影中，小嬰兒跟他住；小說中，只有小部分時間，他把嬰兒放在房裡。為何是廢墟？因為，1950年代，南非政府把最好的都留給白人，所以不斷去拆除黑人的住宅區，所以黑人鎮區每天都有好端端被拆掉的房子。政府把廢墟夷平後，整理一下，就開始蓋房子給白人住。所以到處都是廢墟，而廢墟是沒人理的，所以，大仔覺得在那邊藏小嬰兒最保險。

彌：那時候應該是白人掌權囉？

Tui：對，因為是種族隔離時代，規矩都是白人定的。而，就在大仔悟出他這個驟然的人生轉折，帶給他的意義的那天早上，他發現藏小嬰兒的那個廢墟，要被白人夷平了，因此急著要去把他抱出來，但是，廢墟拆除的工作已經開始，於是……人畢竟不敵機器，所以最後，牆塌了，「把他壓扁在一片紛飛的沙塵下」。

彌：BB呢？大仔先把他放到安全地方囉？

Tui：作者沒有寫，但我覺得，BB大概也完了。他來不及把BB放到安全的地方。

彌：哦，很慘！那就是BB也死了？

Tui：我覺得是。你知道，書中的嬰兒，並不是大仔「搶」來的。書中，嬰兒的媽媽，其實很可能也想遺棄他，但正好意外成為大仔相中下手的對象，於是就把裝著嬰兒的盒子塞給大仔。大仔一愣，媽媽就逮到機會逃走了。

彌：所以電影改的蠻多的，幾乎完全不同的走向。這一點我倒是覺得電影的部份很不錯。

Tui：你是說搶賓士車的部分？那部分，電影是滿寫實的。

彌：所以孩子的出處居然差那麼多？小說中對BB的描寫，應該會更讓大仔想起自己吧！

Tui：對！這您真是太瞭了！這是全書最令人動容的部分之一。

彌：電影要牽動的是另一塊。

Tui：你覺得是哪一塊？

彌：以有錢的黑人來暗喻白人，因為電影開拍的年代，整個南非的狀況已不一樣了。

Tui：是的！一點沒錯！電影要凸顯黑人的社經地位也是很高的。

彌：說到動容哦！我最喜歡…他笨笨的在照顧孩子那邊，是最美的一刻喔！！

Tui：對！我也是。電影中，他扭開音響放 hip hop那邊，我都笑出來了。在書中，雖然沒有音響和 hip hop，但作者寫出了他的手足無措，那邊也是很精采。包括螞蟻大軍，等等。

彌：電影裡已經幾乎沒有白人出現不是嗎？

Tui：ㄟ，電影裡有個警察主管是白人，看來就一副無能相！可能因為我是先看小說，再看電影，所以對人物的感覺，特別深刻。

彌：嗯嗯，了解…這樣看來，怪不得原著者要這麼稱讚導演的改編了。我相信看小說和電影的順序，倒過來也不錯，所以看過電影的人，絕對是你們的主要顧客之一哦！呵呵！！

Tui：是嗎？（嘿） 我講一下小說中我最欣賞的角色好了。一個是波士頓，他是整本書最讓我心痛的角色。電影中，讓波士頓戴眼鏡，凸顯了他其實是知識份子。小說中，波士頓確實是知識份子，出身貧寒，攻讀師範學院，成績非常優異，卻因為命運跟他開的一個大玩笑，他在無意間成為逐漸向下沉淪的天使，而無力掙扎逆流而上。從一開場（小說和電影中都是）波士頓敢和大仔對抗，質問他關於人性、關於心底感覺的那一幕，足見波士頓對這點特別敏銳、心思特別纖細。這樣的人，在命運的擺布下，格外脆弱。

彌：所以我才會說：「沒有十惡不赦的罪人，唯有迷途的羔羊！」囉…。

Tui：我就是覺得你這句寫得很好！如果大家看書的話，我強力推薦，別錯過了第11章。

彌：喔，我倒是覺得波士頓的角色，是對照用的部份，以腳本來說。為什麼妳對波士頓這個角色特別有感觸？

Tui：是因為重重地感到人生與命運的無奈！波士頓確實是和大仔對照的重要角色，而小說中這兩人有好幾場精采的對手戲。

彌：妳是否有投射自己的處境啊？

Tui：處境？哦，說人生與命運的無奈嗎？我覺得人生確實有許多無奈之處，但總會有什麼事件，讓你發現無情天地中的有情，這是我對這本書的詮釋。

彌：呵呵！！而這也正是全書要帶給大家希望的契機囉。

Tui：是的。

彌：喔~~喔~~還有一定要提那個坐輪椅的人！

Tui：沒錯沒錯沒錯！！這是第二個令我歎息的角色。

彌：他第一次遇見大仔跟第二次的反應，都非常棒！我在他第二次遇到大仔時，有落淚……。

Tui：你大概會很訝異吧！在書中，他連輪椅都沒有，靠著兩手支撐自己走路。

彌：用手撐著走路，那很難表現吧！很難找到適合的人願意演，這也許是後來的妥協，製片會有意見吧！我想！呵呵……。

Tui：也是！還有，電影到了現代，連輪椅都沒有，也說不過去ㄅ？

彌：我想應該是表現的困難度影響。

Tui：你大概也會很訝異，小說中，這個角色，重要到作者願意花整整兩章去描寫他和大仔的互動。看過電影的人，等讀到小說的這部分，就會非常清楚這老人是如何失去他的雙腿，以及他失去雙腿後，從一心努力自立，到終於放棄希望的心路歷程。但是，在他遇見大仔後，他明瞭了一些事情，一些他其實並不想放棄的事情……而，大仔在遇見他後，也驚嚇地發現，自己原來不是那麼冷血的……這兩人的交會，是全書很重要的部分！一個是人人看不起，爬在地上的乞丐；一個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會奪人性命的流氓……。

彌：倒是都被人看不起吧！同病相憐，雖然原因不同…。喔！我一定要說一下演員演技的自然逼真。尤其小BB…太可愛了！讓人相信任何人看到他，連魔鬼都應該會笑出來！撒旦都想說：今天休假一天在家裡逗逗寶寶好了！

Tui：對，其實電影到最後那一幕，我也哭了。看到大仔不斷流淚的臉，實在很難不被震動！說到嬰兒也是很有趣。我想大家都習慣在西方電影中看到白人嬰兒，粉粉嫩嫩的；但電影中是個黑人嬰兒，沒有粉粉嫩嫩的蘋果紅，但純真、原始、最最源頭的天性，完全一樣。

彌：對，原始的……喚醒原始的……。（2007年3月31日深夜）

黑幫暴徒Tsotsi之觀影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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