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里馬場騎野外(林增雄提供)

你說17歲時習慣在遛馬時騎到外場邊緣，舉起手向飛馳而過的火車中，不知名的乘客揮別；我覺得你真是無聊，直到接觸了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才又想起這件陳年往事。你知道誰是小津安二郎Ozu Yasujiro？他是日本導演，生於1903年12月12日，卒於1963年12月12日。二戰期間曾在中國服役，是巨匠型的大師，導演侯孝賢及文溫德斯Wim Wenders的偶像。

小津終身未婚，喜歡小酌、喜歡以固定角度取鏡──他說這是日本人看待世事的高度；他喜歡在電影作品中置入火車的鏡頭，喜歡重複描述舊式社會結構崩解的故事。1985年，Wenders拍攝了紀錄片《尋找小津─Tokyo Ga》向他心目中唯一的電影大師致敬。你知道，有些感動可以跨越文化、歲月、距離，到達心底的深處，在靈魂播下種子。我是小津迷，會一遍又一遍地看他的電影，任心中塞滿濃濃的惆悵。

 離開馬場後，我漸漸喜歡上搭火車的感覺，也總是選擇在后里站下車，再慢慢地走到馬場；從沒有人認出附屬品地位的我，甚至還騎著馬過來搭訕，而我，回以略為嘲諷的笑，什麼也不說。馬術的路崎嶇不平，佈滿難行的鵝卵石；喜歡馬的人必需學習如何面對孤獨，然後習慣。疲憊時，容許自己暫停，墊起腳跟望向遙遠的坦途，默數從這裡到那裡的期間。遇見瓶頸時，埋頭苦思對策，禁絕外人踏入內心的灰色地帶，窺見所有的恐懼與不安。喜歡馬的人，了解寂寞的價值。

 困於斗室中的普魯斯特，縈迴於精雕細琢的殘影，蒼白纖細的他，用生命譜出短暫但豐盛的流金歲月。我們成長於MTV的時代，跳躍的記憶中環繞著Madonna、Prince、David Foster、Paul Young、陳淑樺、羅大佑、潘越雲...........偶爾傳來的老音樂，總勾起絲般回憶。那片擱在吊馬樁的陳舊汗墊上，有再熟悉不過的味道，融合了數百年來的古老技術，以及木屑、陽光、深度迷戀馬匹的情感。

 　　也許你曾經與她在街頭擦身而過，那位在火車上獃獃望著在馬背上揮手的你的人，但是你們不會意識到這是第二次的擦身而過。記憶比鐵軌長，我們一直在修築工事，彎腰朝不可知的未來前進。 不論如何，終究會到達目的地，這就是人生。

  2007/09/18

後記：這是將陳年舊事寫下來的隨筆，當我透過某本書知道小津安二郎曾從軍加入侵華戰爭時，就不再看他的電影了，也把他的作品蒐藏全數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