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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05 14:10:04瀏覽1983|回應2|推薦16 | |
張愛玲的《流言》是我極喜歡的一本集子,人生中任何時間點拿出來讀都不膩,每一次都有新的體會,對張奶奶的了解與崇拜也更多。小說世界中的她是冷鬱的,筆下的女主角心也是空虛的,像是住在生了霉蟲的白粉牆小房間,一天一天地往下沉。但她的散文就率真可愛多了,她坦言自己的世俗、拜金、虛偽,處處流露機鋒的幽默。前些時日又讀了一次《自己的文章》,更覺得張奶奶好有智慧,難怪胡蘭成當年看了她的小說後大為傾倒,他說,就算這文章是男人寫的,也要去找他,所有能發生的關係都要發生。是張愛玲開了他的天眼。 張愛玲說:「我發現弄文學的人向來是注重人生飛揚的一面,而忽視人生安穩的一面。其實,後者正是前者的底子。沒有這底子,飛揚只能是浮沫,許多強有力的作品只予人以興奮,不能予人以啟示,就是失敗在不知道把握這底子。」「…然而人們對於僅僅是啟示,似乎不耐煩,凡人軟弱,不及英雄有力,但正是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這時代的總量。」 另一位我極喜愛的女作家蕭紅,她的《呼蘭河傳》也開了我的天眼。她在生命快達終點,在慘白的病房中,氣若游絲地提筆寫下對北方家鄉的追憶。把自己對大自然的無常、對生命的體悟、對小人物的悲憫,透過一個天真小女孩的眼睛,呈現出蒼涼、嘩笑、冷鬱的荒原色彩。她的文字素樸有靈性,不染半點世俗塵埃,用最簡單的文字,輕輕就能翻騰左右心房,像是被點穴了,一回神才知大事不妙,她的文字早已深及心脾要害,沒救了。 張蕭兩人自幼都缺乏母愛,少女時期就離家,但同樣寫母親、寫手足,張愛玲比蕭紅似乎更多情,回憶也更深。蕭紅的短篇散文都極短、極隱斂,在她一篇追憶母親的小文《感情的碎片》,大約僅用500字,就把她跟母親之間的疏離、掙扎矛盾的情仇,點描似地浮出輪廓,因而感到更大的悲涼: 「近來覺得眼淚常常充滿著眼睛,熱的,它們常常會使我的眼圈發燒。然而它們一次也沒有滾落下來。有時候它們站到了眼毛的尖端,閃耀著玻璃似的液體,每每在鏡子裡面看到。一看到這樣的眼睛,又好像回到了母親死的時候。母親並不十分愛我,但也總算是母親…」 就像張愛玲說的,文章強調人生安穩的一面,則有「永恆」的意味。雖然這種安穩常是不安全的,而且每隔多少時候就要破壞一次,但仍然是永恆的。「它存在於一切時代。它是人的神性,也可以說是婦人性。」 張蕭二位女作家的文章,一個是虛偽中有真實,一個是蒼涼中有啟示。每回重讀,都帶給我鄭重而輕微的騷動,這也是個人偏愛本國文學,較少閱讀外國翻譯小說,那種隔靴搔癢、文句譯不到位的小小執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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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愛戀物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