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給依青]

依青，帳篷外傳來陣陣雨聲，夾雜著張牙舞爪的狂風，就像是要將天地吞沒。

覆蓋在我身上的睡袋，擋不住鑽進細胞裡的寒意。

這是深秋的夜裡。我在山中滯留兩個月。也是我尋妳的最後一日。

明日，我決定啟程下山。遠離這埋葬了我靈魂的墳場。

午后，我在飯店的瓦礫裡，尋到妳留給我的信。

在妳入山的那天，就彷彿已經預知這樣的結果。

所以，那夜，妳留了信，要我好好走下去。

我懂。

在妳對我編下了天大的謊言之後。

妳那一心一意，只求自己留在山裡的決心。

這是否是妳的決定，讓天地萬物悲泣？所以成全妳？

這樣對妳才是最好？是嗎？

對妳委屈成全的心意，一點一滴都讓我椎心刺骨。

妳又怎能忍心，讓我遺憾終身？

這一生，我都不可能回到完整，我的另一半靈魂，也已在山中死去。

好冷。妳卻在今夜入夢。

帶著淺淺的笑容，仍然穿著妳最愛的那襲洋裝。

我懂。

妳要我離去。不願我留在這裡伴妳。

依青依青，這樣的一無所求的妳，要我如何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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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象新聞裡播放著颱風來襲的消息。

薛明苑走進高言之的房裡。她正在整理行李：

＂言之，不是有颱風來嗎？妳還是要去觀陵村？＂

高言之抬起眼，笑了笑：＂颱風不是只影響北部嗎？應該沒關係吧？＂

拉上行李袋的拉鍊，她說：

＂學長明天晚上先帶我過去，星期六一早，他再過去伊達納谷。星期六晚上，

他會再趕過來觀陵村。＂

＂嗯～＂看起來，方易詠是把高言之捧在手心上。但是颱風天到底不怎麼安全，

她心裡有些忐忑：＂不如我幫你們先推了吧？伊達納谷那邊，也跟他們說一下，

天氣不好，他們應該不會怪你們的。＂

＂不好吧？＂高言之拉起薛明苑的手：＂沒事的，學長開車很穩！

而且，很多村民都在等學長過去做檢查，依他的個性，他應該是風雨無阻。＂

是啊～自從方易詠開始在山地部落義診，不論多遠，不論氣候如何？

他都堅持一定要到，就好像是一個發了願的修行者一般。

但這次，高言之代替方易詠上山，她就覺得不安了起來。

這義診是不該要方易詠來支援的，他答應了，就一定過去。

但是...

薛明苑看著窗外的雨勢，嘆了口氣，這難道又是老天對他們的考驗？

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言之，妳把頭痛藥帶著吧！＂薛明苑拿了藥包給她。拉著她坐在床上：

＂我有些話要問妳。＂

高言之接過來，放到行李的外袋：＂嗯？＂

＂妳跟方易詠最近走的很近？＂薛明苑問：＂你們...？＂

高言之的臉上泛起一片紅霞，要命！她又臉紅了。

＂學長對我很照顧啊！＂高言之輕描淡寫的說。

看她最近總是傻笑，連回答這個問題，都帶著甜蜜的表情，

薛明苑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那妳呢？＂薛明苑又問。

＂我？＂高言之眼神閃爍了一下：＂我怎麼？很好啊！＂

＂妳喔～＂薛明苑點了點她的鼻樑：＂妳去照照鏡子，看看妳的表情！＂

＂啊？＂高言之難為情的笑著：＂我有怎樣嗎？＂

薛明苑又笑，高言之一付就是幸福的小女人模樣，不需問就知道了：

＂那方易詠很照顧妳，妳也讓他照顧，是吧？＂

＂哈～＂高言之臉紅的乾笑著。如果現在有地洞，她真想一頭鑽進去。

＂把他的電話給我，我倒是想知道，他是怎麼照顧妳的？

怎麼妳一提到他，原來的伶牙俐齒，就變鈍了？＂薛明苑斜著眼，

張開手掌，故意說著。

＂哎呀！阿姨，妳妳妳不要打電話給他吧？＂高言之亂了陣腳，急急的哀求：

＂我們就沒有什麼嘛！就比較有話說而已嘛！＂

＂話是說到哪裡啦？＂薛明苑還在逗她：＂幹麻怕我打電話給他？＂

＂沒啊～我沒怕啊！＂高言之還在掙扎。

＂嗯？那就給我吧？＂薛明苑一付嚴肅的說著，手掌仍是張開的：

＂我可是很認真的想跟他說話。＂

＂啊？＂高言之被薛明苑一臉正經的表情嚇到了，她拿出手機，

找出了方易詠的號碼，不情不願的把手機交給了薛明苑。

這下慘了！阿姨肯定是發現了她有什麼異狀，不然怎麼會突然要方易詠的電話？

薛明苑拿了手機向外走去：

＂我跟他講電話，妳不要跟過來聽。＂

說了這句話，留下高言之愣在房裡。完蛋了！她心裡想著，這下阿姨可能

要對方易詠嚴刑拷打了，慘了！

過了一會，薛明苑又走了進來，把手機還給了高言之：

＂喏！我已經跟他講完了。他還在線上。＂說完，她離開了高言之的房間。

高言之傻愣愣的接過來，把話筒貼在耳畔：

＂學長？＂

＂嗯？＂方易詠一本正經的回答。

＂ㄜ...阿姨很疼我...所以...＂她吞了口口水，繼續說：＂你...沒被拷問吧？＂

＂有啊！＂方易詠委屈的說：＂薛醫師把我唸了一頓。＂

＂啊？＂高言之急著說：＂阿姨罵你什麼啊？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疼我...＂

＂唉~＂方易詠深深、深深的歎著氣。

＂怎麼了？你怎麼只是嘆氣呢？＂高言之急了：＂阿姨...傷了你是吧？＂

她跳下床，抓了外套和鑰匙：＂你在牙居嗎？等我，我過去找你。＂

說完，一點也沒理方易詠還在電話那端喊：＂欸欸欸！＂

她掛上手機，跑了出去。

薛明苑愣在客廳裡搖搖頭，這方易詠還是不改頑皮的個性，從以前就是這樣。

這高言之也不改急躁的脾氣，自小就是如此。

看看牆上的時鐘，都已經十二點多了，看來...高言之今晚也許不會回來 ...

。

。

。

方易詠又想笑，又感動，至少，高言之是如此在乎他，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也沉溺在幸福中。

但問題是，剛剛薛明苑打給他，就只是簡簡單單的講了一句話；

＂我把言之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珍惜。＂

該死！剛剛他只是想逗逗高言之，卻讓她急著跑過來牙居。

都已經是深夜了，這樣讓她再跑過來，他有些不捨，也有些擔心。

真是自作孽！雖然自己很想見她，但這樣對高言之，好像也有些殘忍。

但是，他心裡卻不想阻止她，這樣被心愛的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他覺得很甜蜜，也很溫暖。就算自己貪心吧？

他想要享受一下這樣的感覺。

他笑了笑，大不了...就被高言之耍賴一下...

打開牙居的燈，他推開門，外面正飄著雨，他帶了把傘，走到巷口探著。

高言之的車在巷口停好，雨還在下，而且比剛才還要大的多，

匆忙出來，她根本忘了帶傘。真要命！

打開車門，她正想往外衝，卻有個影子，檔在她的面前。

＂我就知道妳不會帶傘。＂方易詠一手撐著傘，一手佇著車門，

巷口的路燈照在他的背上，高言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站起身，這正好站在了方易詠兩隻手圈出來的空間，

只要他環上雙手，就可以擁抱高言之。

＂你...還好嗎？＂高言之沒有發覺，仍然擔心的問：＂心情還好嗎？＂

方易詠放在車門上的手一把將高言之擁進懷裡，他的唇湊在她的耳邊：

＂怎辦呢？剛剛我還在傷心。現在抱著妳，就覺得好了很多。＂

＂是嗎？＂高言之看了看四週：＂不過...這裡會不會太招搖了？＂

畢竟是左鄰右舍，被看見總是很不好意思吧？她擔心的說。

＂如果妳現在離開我的懷抱，我可能又覺得傷心了。＂方易詠歎氣。

＂ㄜ...學長...＂高言之一方面擔心被看見，一方面又擔心方易詠的情緒。

＂或者，妳吻我的話，我的傷心就會消失了...＂方易詠繼續說：

＂妳好像...從來沒有主動吻過我？我很難知道，妳對我是怎樣呢？＂

他帶著淡淡的憂傷，深情的看著她。看著她又擔心被看見，又緊張自己難過

的模樣，該死！他真想現在就吻她。

高言之瞄了瞄四周，她看見巷口兩邊房子的二樓，窗簾被拉開了一個縫隙。

真要命！現在是要上演＂愛情劇＂嗎？

＂學長，在這裡不太好吧？會有人看見。我們...進去牙居好嗎？＂

高言之可憐兮兮的說。

＂唉～＂方易詠深深的歎著氣，忍住了笑意：

＂原來，我在妳心中，也只有這樣...＂

＂不是的！我...＂高言之又氣又急。

一咬牙，她踮起腳尖，雙手勾著方易詠的脖子，把唇貼上了他的...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雖然是被自己乎攏來的 ，他仍感動，而且心跳不已。

低下頭，他深情的回應著她。

四周的窗戶全開了，每扇窗前都站滿了一個或兩個人，響起一片叫好的掌聲：

＂好啊！方醫師！＂這是在做工程的王先生的聲音。

＂高醫師，用力給他親下去啊！＂這是雜貨店陳老伯的聲音。

＂方醫師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這是米店林老闆的聲音。

＂郎才女貌啊！＂這是王先生太太的聲音。

＂小方爸爸，我也要親姐姐！＂要命，這是小悅的聲音...

真要命！高言之連眼睛都不敢張開了，這下子，還真的是眾所皆知了。

方易詠舉起撐傘的手，放開傘，向大家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這下，真的是歡騰雷動了，那掌聲久久不散...

＂欸！＂方易詠看著滿臉通紅的高言之，他的臉上都是笑容：

＂現在是向全世界昭告，妳是我的女人囉！＂

＂什麼啊？＂高言之真想戴起面具。

＂進去吧！下雨呢！＂方易詠拾起傘，擁著高言之向牙居走去。

＂送入洞房啦！＂後面還響起這樣的歡呼，完了！這是機車店黃老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