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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與俄羅斯的「帝國」思想源遠流長,分析給你看
2022/03/13 16:54:21瀏覽236|回應0|推薦6

普京與俄羅斯的「帝國」思想源遠流長,分析給你看

 

  顧曉軍按:這個問題,我也思考過,沒寫得出來;現在,不用寫了——這篇文章,已基本解決了。原題,爲〈金雁:俄羅斯的「新帝國綜合征」〉。

 

當代俄羅斯對沙俄和蘇聯有共同的繼承性,它一方面向蘇聯獲取資源,但更多的關聯是在向沙俄帝國靠攏。

普京政策與沙俄時期內外政策的相似性已經毋庸置疑。俄羅斯街頭沙皇的套娃、畫像、雕塑隨處可見,在每一個旅遊景點旅客都爭相與扮成彼得大帝和葉卡特琳娜女皇的人合影留念。帝國的象征符號和標語口號又卷土重來,所有的沙皇都成爲正面人物,尼古拉二世更被“封聖”受到朝拜。蘇共70多年的意識形態努力瞬間被西伯利亞的冷空氣滌蕩的無影無蹤。目前在俄“帝國價值”絕對是一個正面弘揚的國家思想。

爲帝國重塑金身

民族主義現在是俄唯一可以凝聚各種力量的旗幟,也是普京屢試不爽的法寶。知識界也概未能例外。有人評論說,俄知識分子中少有在民族問題上能夠逃脫唯我獨尊的“國家主義”的陷阱,哪怕是最優秀的知識分子一到民族問題上就會“理性失靈”而“迷失方向”。

在普京的倡導下,俄知識界掀起了甚囂塵上的文化保守主義的“斯拉夫主義”潮流,官方和民間爭先恐後重新界定作爲政治學“帝國”的概念,並爲其正名。一時間“帝國熱”甚囂塵上,什麽“獨立帝國”、“自由帝國”、“民族帝國”之類的名詞滿天飛,學者們都在大談帝國“植根于俄羅斯的遺傳密碼”以及建設“帝國”的合理性。俄國學者安德烈.薩維列夫甚至提出“帝國是俄羅斯的宿命”,“俄羅斯的國民精神本來就是帝國的”。

諾貝爾獲獎者阿列克謝耶維奇采訪時就有不少人告訴她:“我愛帝國,沒有帝國,我的生活很苦悶”,“在我們的精神細胞中,有帝國主義和共産主義的基因”。“俄羅斯需要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思想——帝國”。“俄羅斯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將作爲一個帝國存在”,“反正我是帝國主義者,沒錯,我想生活在帝國”。

俄國從彼得一世開始稱帝,他打了21年的北方戰爭,把俄國從一個內陸國家變成瀕海強國,參政院在1721年10月22日爲表彰他的功績,正式封他爲“全俄羅斯大帝”的稱號,從此沙皇正式稱爲“俄羅斯帝國”。彼得大帝和葉卡特琳娜的“帝俄時期”最顯著的特征是對內鎮壓對外領土擴張,爭奪歐洲霸權,在葉卡特琳娜在位期間一共進行了六次對外戰爭:三次瓜分波蘭、兩次俄土戰爭和一次俄瑞(典)戰爭,從18世紀中葉的73萬平方公裏到女皇去世時已經達到1705萬平方公裏。

共産黨執政以後,俄羅斯傳統的“帝國”價值觀被批倒批臭。

列甯在《帝國主義論》一書中對寄生的垂死的帝國主義的概念令那個時代的人耳熟能詳。簡言之,此類國家形成了寄生性、壟斷性、爭奪性、掠奪性的特點。列甯的結論是,“帝國主義是無産階級社會革命的前夜”必然會走向最後崩潰的結局。

從此“帝國”成爲一個貶義詞,成爲腐朽的資本主義國家引起革命的信號。當然,此帝國與彼帝國並不完全是一回事。

由于列甯的世界革命理論和國際主義思想,俄國革命是站在否定帝國的立場上,但實際上到斯大林時期,傳統帝國諸多因素已經進入蘇共的體制,意識形態實用主義化,爲了解決與革命理論的衝突,把馬克思主義變成一種國際主義旗幟下“俄國利益化”的掩體。在革命言辭的掩飾下,“蘇聯帝國充分繼承和發揚了沙俄帝國對內對外兩方面的內容”,是我們在70年代反對蘇聯新沙皇時期對它的定義。誰都知道,蘇聯骨子裏就是“紅色帝國”,但那層遮羞布還不敢公然揭去。

現在俄羅斯公開爲“帝國”翻案。由于官方意識形態的推進,學者們紛紛撰文爲被列甯“損毀和歪曲”的“帝國”正名。有人認爲,當前在俄國出現的“新民族主義”、“新帝國”傾向,是一種不同于曆史上的民族主義和帝國霸權的思潮。

這種帝國思想突出強調的是俄國曆史上的偉大及其對現實的影響。其目的是要把“新帝國觀”打造成對內的一種精神和意識形態。這樣做主要是爲了克服俄國曆史的不穩定性和文明選擇的難題,俄國由于地處東西方文明的拉扯中,自身缺乏核心價值以及曆史“間斷性”的特點,往往需要超強的整合機制。

說白了,“帝國價值”是後蘇聯時代的國家凝聚力。

冷戰時期的“鐵幕”同時兼有屏蔽隔離與自我運行的雙重作用。蘇聯解體以後。“帝國價值觀”又成爲一個新的認同外在邊界,所以新俄羅斯國家的整合內容裏面要包括“帝國價值觀”。過去它曾經以被包裝在國際主義的外衣下,現在不如索性亮出“帝國”的招牌,目的都是爲了戰勝離心力的作用。

還有學者論證說,俄羅斯是一個被敵人包圍的國家,在地緣政治上它缺乏防禦能力,所以它的對外擴張與西方的殖民主義不同,而是一種防禦性的自我保護。現在“帝國”對外成爲一種軟實力,服務于俄國的整體發展和強國戰略。

帝國歸來及其原因

2008年俄格(魯吉亞)五日戰爭後和2014年俄烏衝突後的民調顯示,近九成的人認爲俄羅斯的對格出兵、對烏克蘭威懾完全是正當的有理由的,這是劇變後政府擁有最高的支持率,甚至俄有媒體認爲,如果政府不這樣做將會遭到民衆唾棄。

2011年普京的支持率一度跌到42%,烏克蘭戰爭以後達到86%,西方的制裁和普京重新喚起的“被圍困”的“孤島”意識,使他在國內大受歡迎,支持率直線上升。

普京說,蘇聯解體後“我們暴露了弱點,而弱者總是會挨打。”在國家向帝國回歸這一點上各派之間罕見的一致:自由主義者丘拜斯說,“自由帝國”應該成爲俄羅斯的國家目標和後蘇聯的意識形態。

俄共領導人久加諾夫說:“從古代起,俄羅斯就意識到自己是帝國遺産的繼承者和捍衛者,俄不應當放棄許多世紀以來的大國意識”。

梅德韋傑夫說:“俄羅斯在世界上擁有本國的特殊地位,它需要擁有本國的利益區,否認這一點是不可思議的”。2013年11月4日世界俄羅斯人大會授予普京“捍衛俄羅斯大國地位獎”,就是處于對他強硬姿態的表彰。

西方媒體以“蘇聯並沒有死亡”爲題做文章,提出俄羅斯的國家思想在向“向傳統的沙俄帝國價值轉移”趨向越來越明顯。外界評價俄羅斯現在患上了“新帝國綜合征”。

2008年的法國《回聲報》對俄羅斯使用了“帝國歸來”這樣的標題,認爲俄“東山再起的帝國發出的挑戰可能比冷戰更難應對”,俄羅斯帝國卷土重來的危險性要大于蘇聯時期,對俄外交應該從曆史上吸取教訓,引起足夠的重視。

導致俄重歸“帝國”的原因是複雜的。

首先,俄羅斯民族有很強的民族自豪感,曆史上曾經打敗拿破侖、打敗希特勒,在很短的時間內成爲世界上的兩個超級大國之一。劇變以後國家領土的收縮、西方與美國忽視俄羅斯的存在、擠壓它的“特權利益區”,這一切叫當慣了老大哥、曆來具有救世情結、對領土安全極端敏感的俄國人怎能無動于衷呢?怎麽能不點燃俄羅斯人“熾熱的頭腦”呢?“

蘇聯遺産生成的原動力”是目前俄羅斯的民族建構的重要落腳點之一,它把沙俄帝國的內容與蘇聯時期的支配權觀念糅合在一起,帝國的三色旗幟和蘇聯鐮刀斧頭的旗幟只有在這方面是高度重合的,其結果就是——“新帝國綜合症”的産生。

其二,90年代葉利欽提出“非軍事化、非布爾什維克化、私有化和自由化”四大的目標的時候,西方沒有采取二戰後期的馬歇爾計劃的方式幫助俄羅斯度過經濟難關,而是提出了,俄羅斯應該像“奧斯曼帝國滅亡後的土耳其一樣”,“把自己純粹限定在一種切合的環境內”。

俄羅斯首先向西方伸出了橄榄枝:2000年普京邀請北約秘書長羅伯遜訪問莫斯科,2001年北約在莫斯科開設了情報站,2002年北約又在莫斯科設立軍事使團,俄國與西歐的關系十分熱絡,2002年普京總統致函歐盟委員會主席,大談俄羅斯有意深化與歐盟的相互合作,普京要求加入北約。

然而西方人拒絕說,北極熊進澡盆會毀壞我們設施,與俄羅斯的熱絡相反,西方的反應是冷漠與矜持得多的。在互免簽證問題上歐盟一直不肯松口,讓敏感的俄國人有一種“熱臉貼冷屁股”自尊心的挫傷,甚至連自由主義都倍受打擊,導致民族主義+民粹主義的情緒大肆反彈。

西方大多數人認爲,如果俄羅斯獲得了歐洲資格,歐洲在文化和理念上的同質性被破壞,就會動搖歐盟合法性的根基。東歐國家出于自身的利益考慮,也不希望再次與俄國人攪合在一起。波蘭前國防部長諾什說:“歐洲文明應該有一個界線,俄羅斯東正教與歐洲文明相距太遠,俄羅斯文化是一種與西方文化對立的文化。

而美、德、英、法背棄了曾向戈爾巴喬夫承諾的不擴大北約的口頭承諾,極大的震動了俄羅斯的精英階層,接下來的“顔色革命”、部署反導系統、烏克蘭危機、經濟制裁……,在俄羅斯人看來,一廂情願“上趕著”的戰略改變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西歐人依然固守著丘吉爾對俄國人的定位——俄羅斯是“亞洲荒原上成吉思汗的子孫”,他們從來就沒有將俄羅斯看成是歐洲人,主張“不讓他們跨過萊茵河進入歐洲”。

可以看到,俄的自我想象與西方國家對俄的定位之間始終存在著相當大的差距。俄也曾經設想通過政治轉型經濟轉軌而進入“人類文明的主幹道”,但最終卻在西方對俄固有的“邊緣角色”設定中,以一種毅然決然的幾乎是逆向而行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曆史回歸”。

美國等西方國家的態度極大地刺激了俄羅斯的許多社會精英和一般大衆對西方的反感,使得原本植根于俄羅斯民族心理中的反西方反拉丁文化的因子再度膨脹。

而俄羅斯在經濟轉軌的艱難進程中逐漸認識到理想化的西方形象的破滅過程,俄在兩個基點上發現西方價值不能直接作爲俄羅斯發展的未來路徑。一方面西方與俄羅斯存在著利益分野,另一方面西方的思想體系不能直接套用在俄羅斯的現實中來。于是不能像蘇共那樣把“帝國”徹底否定掉,要還原它對俄羅斯民族的正面意義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我們從旁觀者的角度觀察,90年代西方“短視”的戰略失誤在于,加速了俄民族主義的訴求外在條件,本來失落掉大國自豪感的俄羅斯人心裏就不平衡,這種刺激導致民族主義的反彈,“新帝國綜合症”一下子就獲得廣大的民意基礎,公衆的感情在經曆蘇聯解體的失落後快速朝著傳統的俄羅斯帝國價值觀轉移。

可以說西方在當初雙方關系能夠友善的時候沒有更爲友善,今天需要強硬的時候卻沒有更加強硬。也就是說,90年代在俄羅斯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能夠積極地爲俄羅斯民主化化市場化提供支持。

如今俄羅斯觸犯到其他國家時,歐洲需要更加強硬,卻往往是言語刺激與實際行動成反比。現在的俄羅斯就像一戰以後的德國,由于凡爾賽協議過于擠壓德國,導致了德國納粹的崛起和全民族的增強做大的軍國主義爆棚,讓俄羅斯形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的心態。普京有意識把自己打造成“上天、入海、開飛機、打老虎”的硬漢形象,迎合的就是這種民衆土壤。

俄帝國綜合征的特點

普京第二、三任期時,俄羅斯的“新帝國綜合征”便逐漸顯露。它的特點是:

第一,以“自卑轉化爲自傲”的心理俯瞰超出自己發展的民族,在葉利欽時代曾擔任過民族事務部長的季什科夫就曾經說過,俄國的帝國傳統深重,“帝國雖死基因尤存”,尤其是在實力減弱以後會更加成爲一種民族凝聚力的需要和政治秀的社會動員方式。

第二,唯我獨尊的成分往往損害與周邊民族的關系,容易産生新的緊張關系。

第三,把怨氣向外撒,敵視西方拉丁文化的傳統發酵,從外部尋找原因而自我反思能力低下。50年代毛澤東對蘇聯評論說,“蘇聯領導人總是以老大自居,自認爲一貫正確,錯誤都是別人的”,現在看來此結論依然沒有過時。

2013年我們在俄羅斯訪問時,伯爾基金會駐彼得堡責任人晏茨認爲,普京突出中央權威、強化政府功能的指向是毋庸質疑的,無論是對經濟的控制還是對社會的控制都比前兩個任期有明顯的加強,國家的政權體制經曆過劇變之後的幾次搖擺終于有回落到傳統的俄羅斯“中央集權學派”的架構中來,突出以中央政府爲軸心的整合機制,使俄國社會“由散變整”。現在俄政府變得更有行動能力了,基本上實現了強硬政府的改造過程。

普京的政治基調也逐漸清晰起來,過去那種政治面貌複雜、主義認同模糊,不知“葫蘆裏買什麽藥”、“霧裏看花越看越花”的狀況可以休矣,簡而可以概括爲:“懷疑全球化、抵制西方化、限制民主化”,追求國家利益、地區和全球影響力、保護主義和重商主義,在輸掉冷戰後俄羅斯將努力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改寫曆史。

現在油價下降,俄經濟舉步維艱,歐洲對俄能源依存度持續下降,俄向內收縮,加劇了外部敵對勢力包圍的心理,使它更加封閉、更加孤立,具有“俄羅斯不高興”的仇外和偏執的人數大大增加,産生了自我隔離的憤懑以及與世界體系疏遠的社會風氣。

不論左派右派一碰到涉及國家問題都會反應過度。普京就是這種社會情緒的代表。西方對俄經濟制裁後,普京提出政府要降薪10%,說,減什麽不減軍費,預算的1/5用于國防,目前俄國防建設達到後蘇聯時代之最。

有人說普京是在制造新冷戰,烏克蘭事件後進入“新的冷戰格局”。冷戰是意識形態的産物,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的對峙,現在的俄羅斯顯然不是爲了意識形態的目的與西方對抗。

俄羅斯既不是爲自由主義,也不是爲社會主義而鬥爭,所以說現在的局面不是冷戰。但是有可能比冷戰更危險,因爲意識形態一方面具有進攻性,但另一方面意識形態對國家的行爲、人的行爲是有規範的。

現在俄羅斯與周邊國家的衝突顯然不是爲了維護某種信仰,普京也不信社會主義,但是這並沒有降低俄羅斯擴張的危險性。現在的俄國很像沙皇時期,沙皇的大俄羅斯沙文主義讓四鄰膽顫,紛紛“恐俄”,于是從國家安全的角度更加親西方、更加保守化。世界格局可能因爲對俄立場再次處在兩個陣營的劃分中。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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