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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蘭
2007/08/11 20:36:06瀏覽117|回應0|推薦1

洪蘭,一位研究腦神經的科學家、大學教授。這十年來,她除了做實驗、教書,還翻譯了三十餘本大腦科學相關著作;她寫的專欄,從腦神經科學的發展談教育、社會與人生,往往直指問題核心,痛陳台灣社會裡扭曲、過時的價值觀。也因為她筆下總是帶有極大的同情與同理,她的文章常常感動有心人,讓網友們踴躍轉寄、學校老師們主動影印傳閱。她的專欄和書序結集,就出了八本書。她像是個閱讀的傳教士,只要有學校邀請,大小不拒、遠近不拘,只要願意專心聽,她都會準備豐富的素材,熱情的分享。她把演講、寫稿的所得,買書寄送給偏遠小學和有需要的個人。她每年寒暑假,就帶著全家大小、親朋好友或學生,上山到部落裡的小學做志願服務,帶著大包的書和大包的糖,上山教孩子數學英文。她的志工足跡和演講一樣「全省走透透」。

?因為她的直言不諱,常常有人扣她帽子,說她是「泛藍」,說她「撈過界」,還有人每個禮拜都寫一封信罵她,說她「唱衰台灣」。但她從來沒有因此畏縮,學著「明哲保身」了起來。

?是什麼因素,使洪蘭對教育如此熱情和執著?

問:談談您寫作的緣起?
答:
?我真的很感謝《天下》雜誌的殷發行人,因為她是最早找我寫專欄的人。她親自到我實驗室,找我寫《康健》雜誌的專欄,那時候我真的好驚訝。我從《康健》開始寫,然後是《遠見》、《天下》雜誌,同時還有《國語日報》、《聯合報》和信誼的《學前教育》,有一陣子還包括《中國時報》。因為那時腦科學剛開始應用到教育上,我覺得應該要趕快寫,讓老師了解腦跟行為的關係。

?我們中國人看到孩子的表現不好,第一個想到的是他懶,第二個想到的是他笨,我們卻很少去想想看,他會不會是大腦哪個部分還未成熟、還沒有開竅,是不是今天老師教的方法他不能接受,或者是有其他原因。就像這次大學指考,高雄一個有妥瑞氏症的學生被監考老師以為他偷看、作弊,給他化學零分。老師居然不知道妥瑞氏症,這是一百年前就知道的病症。我認為大腦神經這一方面的知識需要讓民眾知道,所以那一陣子寫了很多文章。

?今天再回頭看,我也很驚訝,怎麼會寫了這麼多。每個月寫幾篇,有時一個月寫五、六篇,甚至七、八篇。所謂「積少成多,聚沙成塔」,至今慢慢累積了好幾本書。我今年六十歲了,比較容易累,實在寫不動那麼多,不能夠像過去那樣子了。

問:老師您寫作是有計劃的嗎?通常都怎麼選擇主題? 答:
?沒有耶,我不是作家,其實不會寫東西。因為我們做很多實驗,但是大部分的人沒有興趣看實驗結果報告,我就想辦法,將實驗的結果用比較容易理解的方式,讓人家知道。

?我是寫我的專業,我不能寫不是我專業的東西。但是我覺得腦跟社會有很大的關係。因此我寫作的動機,只是在想如何把大腦的研究發展,跟社會、教育連上關係,讓父母跟老師們知道,什麼對孩子是好的,什麼樣的教育對孩子的未來是有傷害的。

問:您從什麼時候開始演講?
答:
?我開始到各地演講,是我先生(曾志朗)做部長的時候。因為他推動閱讀的時候碰到阻力,許多家長認為課本都讀不完了,讀什麼課外書。我們也清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現象。我認為必須要有人去跟老師、家長講閱讀的重要性。我先生做部長沒有時間,所以我才到中小學講「閱讀的神經機制」。

?從那時候開始,只要是中小學的邀請我都會去,我去過很多很偏遠的地區。我去演講不拘人數,只要是我能到的地方我都去。我唯一的要求是,老師不能改卷子,家長不能打手機,因為我會準備很充分去演講,聽眾也要尊重我。有些媽媽帶著小孩來聽,我看到很高興,這表示即使她的孩子沒人幫忙帶,她還是想來,我一點都不會在意。
韓愈說:「化當世莫若口,傳來世莫若書。」這句話講得非常對。我覺得教改真的不是改制度,制度是死的,制度是人在運作,你改制度沒有改變人,其實是沒有用的。但是要改變人的觀念非常困難,你一定要一直不停的去鬆動那個牆角才有可能。

?說實在話,這幾年來,罵我的人可能比回饋我的人多。人家把我標成藍色的,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色。民國五十四年,我進台大法律系,那時候新生訓練的最後一關就是入黨。當時我們這一屆只有兩個人沒有加入國民黨,我是其中之一。我覺得有幾件事是別人不能干涉的,一個是政治意識、一個是婚姻,還有就是自己想看的書。

?你問我為什麼人家罵我我還要堅持下去,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知識分子的責任,你不能明哲保身,自己好就好。很多人罵我撈過界,其實我不是愛寫文章,我只是想告訴人家,大腦跟教育的關係。

?譬如有一次到高雄演講,有位媽媽來找我,說:「您記得我嗎?」告訴我她兒子是左撇子,當時她一定要把孩子改成右手,造成孩子情緒障礙不肯讀書,只喜歡畫畫。她曾經在我演講時來,問我怎麼辦?我說用左手很好啊,用左手表示右腦比較發達,而且如果他喜歡畫你就讓他畫,畫畫一方面是情緒的發洩,另外一方面是值得發展的天份。會念書的人很多,但很少人能夠做米開朗基羅、徐悲鴻。我說你的小孩既然有這種能力就讓他發展。所以這次我去高雄演講她就又跑來找我,跟我說她的小孩得到全國美術比賽素描組冠軍。這表示這位母親把我的話聽進去了,願意讓孩子去發展他的長處。我相信那個孩子會因此比較快樂。 問:您開始寫關於教育的文章,似乎是跟您小孩在台灣念書的經歷有關,請談談這段歷程?
答:
?的確是有非常大的關係。

?約十五、六年前我們剛從美國回台灣,我兒子八歲,念小學三年級,那時我在嘉義教書,我的孩子在台北念北師附小,一方面是學國語,一方面我父母親希望家裡有個小孩子比較熱鬧。因為我其他姊妹都在美國,只有兩老在台灣,生活冷清。但是我媽媽的觀念跟我不一樣,我媽媽認為他起步比較晚了,要去補習才趕得上。我回台北發現,孩子每天晚上都不在家,都去補習,我媽媽送他去學功文數學、ㄅㄆㄇㄈ的,我痛恨這些啊,可是我媽不聽,堅持業精於勤荒於嬉,笨鳥要先飛,後來我發現孩子竟學會了說謊。

?我孩子在美國的時候,我跟他說,只要把功課做完,其他時間是他的,我給他一些彈性,他要怎麼分配時間都可以。他剛回台灣的時候,功課做完就跑出來玩,看電視和玩忍者龜,這時我媽就會說:「唉呀,功課那麼快就做完啦,那要去『複習』。」他就跑回去複習,然後很快又跑出來,我媽又說:「怎麼那麼快就複習完了,那要去『預習』。」孩子非常聰明,他立刻了解婆婆不要他玩,他就把作業攤在桌子上,我媽媽來他就做功課,我媽媽一走開,他又坐到地板上玩忍者龜。

?我們家是日本式的房子,有人走路地板會震動,他坐在地板感覺到震動,知道是我媽媽來了,就趕快起來做功課,所以從來沒有被我媽逮到。我媽媽打電話到嘉義跟我說:「現在三年級功課真多啊,做到晚上十點半都做不完。」我到台北來一看,看到了孩子說謊。我知道這些,是因為我兒子對我很誠實,告訴我他怎麼應付婆婆。

?我就跟我媽講不要這樣子,我媽說不行,業精於勤荒於嬉。她覺得她教的六個女兒都考上北一女、台大,放著現成、可用的方式不用,為什麼還要用什麼新教育?我沒有辦法,我不能跟我媽講說,就是因為你管這麼嚴,我們才會大學一畢業就要出國,要逃啊。我們幾乎沒有童年青春期,糊里糊塗就過了。

?我不要我兒子這樣,就把我兒子帶到嘉義去。沒想到鄉下有體罰,我的孩子剛開始國語不標準,果子鍋子不分。那時候狀況非常糟糕,我的孩子變得很痛苦,每天一上學就哭,早上爬起來也哭,一做功課也哭,為什麼呢?因為考試少一分打一下,寫錯一個字罰十個,每天十個錯字寫一百個,一百個字寫到半夜十二點,因為一邊哭一邊寫,眼淚滴下去橡皮一擦紙就破掉,非常悽慘。

失去自信的孩子 我的孩子變得沒有自信心,他的功課不好,在學校被同學老師嘲笑,綽號叫美國白癡。老師叫他段考請假不要來考,以免把全班平均成績拉低。當時我也不願意他去背那些東西,所以老師也很生氣我這家長不配合。那時真的很悽慘,我真不知怎麼熬過來的。在嘉義拖了五年,實在沒辦法,才轉到美國學校。一去美國學校遇到了好老師,他變成一個愛上學的孩子。他在美國學校上陶藝課,曾做了一副棺材,要我寄給他的老師,我不敢寄。沒想到孩子過了那麼久,還是很痛恨體罰,沒有忘卻屈辱的經驗。從他身上,我也看到若是一個老師對孩子關心,孩子也會感激一輩子。嘉義有個國小代課老師,我孩子每年回台灣都會去看她,因為這個老師不打人,常帶全班去戶外教學挖竹筍,孩子到現在還想念這個楊老師。

?所以我覺得我的小孩曾經吃這麼多苦,我是不是可以讓別人的小孩不受這種苦。講起來我現在做的教改,不是別人說的那種教改,我真的想從觀念上去改變。因為制度很難改,制度改來改去變得四不像。可是事實上,制度是人在裡面運作,你只要改變人的觀念就可以,是不是?不要每個人都去擠明星學校的窄門,我們應該讓父母看到行行出狀元,任何領域闖出名堂都會有飯吃。如果可以改變父母的觀念,制度有沒有改沒什麼關係,制度改,人的觀念沒有改反而更糟糕。改革是先要改觀念,觀念對才有合適的配套措施,改革才會有效。

問:可否談談您自己教育孩子的經驗和核心理念?
答:
?基本上,學習要有動機,孩子想學就會學得很快,不想學塞也塞不進。我不會強迫他,我會想辦法先把他的動機引發起來。我會先跟他講這本書怎樣怎樣,等他有興趣了再把書給他看。那時,他就能把每一個字都看進去了。所以我覺得動機很重要,台灣孩子基本上是為了考試而念書,從來沒有體會到閱讀的樂趣,所以對學習沒興趣。

?我最早發現動機的重要性,是他想學日文我不想讓他學的時候。我生在民國三十六年,很痛恨日本人,所以我不要他學日文。可是他為了打電玩想去學日文,因為電玩的指導語都是日文,他就偷偷去買了英日字典,自己就把日文學會了,而且還學得非常好,他是美國學校日文社團的總幹事。我就發現我不讓他學,家裡不提供任何資源,他就偷著學,反而學得很快學得很好。你就看到,孩子有動機就會自己去學了,何必家長操心。你把他動機引起來,他自己就會做。真的是沒有不可教的小孩,只看你怎麼去教他。

一定成功的經驗他生下來搖籃就放實驗室,會爬就在實驗室爬,所以他是在實驗室長大的,他小時候我做事都把他背在背上。後來他太重我背不動時,我們做實驗他不能進去,我就買玩具哄他,讓他自己在實驗室玩。我最常買的是樂高,他三歲時我就買五歲的樂高給他玩、五歲時就買七歲的樂高,買比他年齡大的樂高,拼湊著他也一定做得出來,只是比較複雜需要做比較久,等他終於做出來時,我也做完實驗了。我以前沒有想到的是,我給他的經驗是一個一定會成功的經驗,因為樂高一定可以做得成,所以他的人生經驗是,什麼東西都解得出來,只要堅持都能成功。

?一九八五年我到香港演講,在九龍的車站看到一位老人拿著老虎鉗蹲在地上做各種形狀的九連環,賣得非常便宜,一元港幣一個,看到老人家蹲在那裡做一天不得溫飽很不忍心,就把他所有做好的都買下來了。九連環是中國歷史上最古老的puzzle(益智遊戲),老先生邊唸著口訣邊解套給我看,他教口訣時我沒有好好聽,在飛機上我想自己做做看,可是弄不出來,回家就一直放著了。有一天我兒子問我:「那是什麼?」我跟他說那是中國最古老的puzzle。他問我可不可以解,我說當然可以,他就坐下來開始解,解了兩天兩夜解出來了,而且解出一個之後,其他的全部都會解了。我很驚訝他怎麼會有這種毅力,鍥而不舍不放棄。我問他為什麼會堅持下去,因為我們一般會試著解,可是解不出來就算了。

?他反而問我說:「你不是說解得出來嗎?」因為他過去的經驗是成功的經驗,所以我跟他說可以解,他就一直解下去,果然就解出來了。我就跟我先生說,如果小孩能夠遇到難處一直堅持下去,那以後就沒有問題,就不用擔心他以後成不成材了。

?現在一般學生碰到問題,常常不先試一試自己可不可以解決,專等著別人替他解決。有一次我們實驗室有儀器壞了,學生連摸都不摸就跟我說:「我不會修。」我說:「你知道,送回德國原廠要三個月,你要不要畢業,不要畢業就送回原廠修。」這樣講之後他去修,弄一弄就修好了。我覺得小孩一定要有成功的經驗,做不出來才去跟人家求救,而不是東西一壞馬上就先去問別人要怎麼辦。

親子關係緊密
?我的孩子現在已經二十三歲,在美國念研究所,他還是每天會寫e-mail給我,有任何事都會跟我講,因為他從小就是我自己帶的,他在學校被人家罵的時候我支持他,我信任他,但不放任他,所以我們很親,這是很大的關鍵。

問:是什麼樣的家庭教育養成您今天的個性?或說父母給您最重要的影響是什麼? 答:
?我想是價值觀。我爸爸說該做的事情,殺了頭都要去做。

?我覺得父母對孩子的影響,並不是把孩子叫來說教,而是讓孩子看到父母怎麼做事情,聽到父母怎麼跟別人講話,從生活的小事中,學到父母為人處事的方式,這就是內隱的學習。我父親讓我們覺得知識份子有社會責任,就是中國人說的「士」。什麼是士,就是推十合一「有所為有所不為」,知識分子最看不起沒有骨頭的人。

?我父親一直要我們讀古書,我以前真的背了很多。價值觀在我父母要求我們念古書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念進去了。我最痛苦的是,吃飯的時候我爸會突然問這是哪裡講的,像〈顏斶說齊王〉是我爸最喜歡的一篇,我們就知道那一篇要背熟一點,它說:「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歸真反璞,則終身不辱。」

?我爸爸認為念古書可以學會行為的準則,你今天碰到的挫折,古書會告訴你以前人也碰過,從書中學會你該怎麼做,很多古文都是先人智慧的結晶,經過這千百年時代的浪淘沙而留下來的經驗,值得我們去讀。我小時候背〈岳陽樓記〉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沒有感覺,而且覺得范仲淹很迂腐,可是到我現在這年紀,就會感覺到為什麼他會寫出這樣的東西。因為知識分子看國家淪喪到了這個地步,一定要出來講話,如果不講,等它完全沈淪下去就來不及了。范仲淹認為,知識分子比別人多念了書、有知識、可以看得遠,所以在國家有難時,不可以把頭縮起來明哲保身,知識分子更要先天下之憂而憂,這是知識分子的責任。我父親教我們「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爸爸就是每天要把事情做完才去睡,今天當作最後一天在過日子。我們每天都要寫日記,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做完,日記登記完才能睡覺。

?我爸爸生病的時候,我們沒有請人照顧,是自己來,我覺得我們六個姊妹跟父母的感情都很好。

問:很多人好奇您要做這麼多事、寫這麼多文章、看這麼多書,到底是怎麼辦到的?談談您是如何做時間管理、安排生活?
答:
?每個人一天都是二十四小時,你不可能比人家多,所以你就必須有所取捨,設定優先順序,先去做你認為最重要的事。像我覺得讀書比清房子重要,我平常事先看書後清房子,如果時間夠,家裡能窗明几淨當然最好,如果不行就要有所取捨,實在來不及做的時候就算了。像我的衣服大多是黑色的,因為不怕髒很好搭配。

?我一天只吃兩餐,因為吃飯很花時間,不要說你吃的時候花時間,你要準備,吃完還要洗碗,就算很隨便吃一頓飯也要四十五分鐘。我每天早上五點鐘起來,寫寫東西差不多到九點十點肚子會餓,那時候就去蒸饅頭吃。我一天就吃早晚餐,晚上回到家就吃餃子。所以我們家的抽油煙機不曾用過,都很新,別人說洗廚房很辛苦,我就想怎麼會呢?你就不要用就好啦,用蒸的和用煮的,廚房就很乾淨了,就不必花時間去洗了。 ?我吃過飯之後,六七點鐘我會去躺一下,再起來做事效率就很好,我常跟父母說,孩子回家吃過飯讓他稍微去睡一下,再起來唸書會更好。因為當你大腦裡血清張素不足的時候,會影響思考邏輯和記憶。

?我其實很想告訴人家,好好利用時間,人生苦短,但是很多人喜歡殺時間。我忘記誰請我寫過一篇文章,「如果你人生可以重來過,你會怎麼樣?」其實那個題目我覺得很有意思,如果我可以重來過,我一定會好好利用時間,去看很多我想看又沒有時間看的書。

?雖然我在求學路上一帆風順,好像很能幹,但是除了念書我什麼都不會。我到美國念書時,我的年齡是二十二歲,但是我的心智不曉得有沒有十二歲?我覺得跟美國孩子比起來,美國孩子比我們懂事很多,他們都知道怎麼講話、怎麼做事。我們都只會念書。我一到美國去,看到什麼都要問:「這是什麼?」看到樹都不認得。我們在書上念到楓樹、槭樹,真正的葉子長什麼樣不知道,只好拿著書看圖識字慢慢去學,那時才發現生活的知識真得很重要。

?所以我不想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樣,我希望他什麼都會。我的妹夫是工程師,他的興趣是做木工,我就叫我孩子暑假去他家去學,用用刨子之類不同的工具。我最不希望孩子重蹈我的覆轍,我常自嘲是個「兩腳書櫃」,除了念書什麼都不會。

問:您跟曾教授個性如此不一樣,怎麼相處?
答:
?我們個性完全完全不同啊。他樂觀、聽天由命,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說船到橋頭不直,船翻掉就淹死了,他就告訴我說,死生有命。所以我有時覺得不能跟他待在一起,連一起吃飯都不行。我自己趕飛機從來沒有趕不上,可是這次跟他去義大利我們沒有趕到飛機,所以我就不敢跟他出去。(笑)

?我跟我先生結婚的時候我家裡反對。那時候我們在美國念書,家裡不支持,所以我們必須靠獎學金過日子。每個月兩百八十六元美金,扣掉房租和寄回家給他弟弟念書的錢,手上只剩下一點點錢。我們有次手上只剩下五塊錢美金,看了電影就不能吃飯,我先生竟贊成拿這筆錢去看電影。所以我不敢給他錢,錢到他手上就不見了。

?我也從來不幫他買任何東西,因為他不愛惜,你看他衣服口袋常會有一塊塊藍色墨水漬,因為他常常鋼筆沒有套套子,就放在口袋裡。所以不可以幫他買好衣服,那都浪費掉了,他穿的一定都是市場買的,那種洗一洗爛了就算了。

?他看到好的書會給我看,我看到好的書也會給他看,最主要是我們價值觀相同。他很有創意,過去我翻譯的書書名都是他想的。不是有一本書叫《腦內乾坤》嗎?出版社一開始想的書名叫《亞當對夏娃》,我覺得不好,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晚上十一點多我先生回來,那時他剛擔任部長,回來累得沒聲音講話。他也看過這本書,我跟他說出版社提的名字不妥,我先生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他就拿起筆寫「腦內乾坤」,副標題寫「男女有別,其來有自。」剛好把這本書整個關鍵說出,那一天我第一次覺得他有比我厲害的地方。 ?從來我成績都比他好,他考試考不過我,我的記憶力也比他好。但是他在創造力上就比我好。所以後來的書,如果我覺得題目不好,就拿給他看,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在想,通常是人家要印書了,打電話給他,他就可以突然就迸出一個名字來,新的名字一定比原出版社擬定的書名好。

?他是屬於比較有創意的人,他不是能坐在書桌前很久的人。他搞創意、教書、想實驗的點子這種都會,他很適合跟黃春明去做廣告。

?還有,我覺得很奇怪的一件事,他到哪裡都很自在,我到哪裡都很不自在。以前在美國聖誕節,學校有派對一定要去,因為這是社交時間,你不去人家會說你孤僻,可是去了又不知所措,我又不會喝酒,英文不夠好又不會跟人家講話,就很緊張不知道怎麼辦。可是我看我先生隨時可以和大家打成一片,我就拿著酒,躲到廁所坐著,因為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先生常說我閉關自守,有自閉症(笑)。

問:談談您去山上部落志願服務的經驗
答:
?我們有時間儘量去山上小學。那種感覺非常的好,因為他們真誠不虛偽。我也想辦法把平地多的資源運到山地去物盡其用。現代人孩子生得少,衣服沒有下面弟妹可接,新新的扔掉實在可惜,我們就想辦法募到這些衣服,還有參考書,送到山地去。我們也跟孩子打氣,他們的天資絕對沒有不如人,只要有資源,一定可以出頭。新鄉國小的小朋友,年年合唱比賽冠軍;合作國小的小朋友,年年全國舞蹈比賽得獎,山上的老師太讓我感動,他們全心的付出,住在偏遠的山地入夜一片黑,沒有咖啡店、泡沫紅茶,但是他們把孩子一個個教得有禮貌、懂進退,讓我敬佩。

?我非常喜歡去仁愛鄉的兩所學校,一是平靜國小,一是合作國小。這兩個學校我去了很多次。像平靜國小的小孩子,每次我們車子一到、走進校門,小孩子們的頭就全部從窗口走廊伸出來等你,他們非常期待我們的到來。我們每次從平靜出來,車上都堆滿了高麗菜。你可以看到家長的感謝,就是把你的車上塞滿高麗菜,一直跟我們講在海拔一千五百公尺的山上,高山高麗菜很好吃。唉呀,我說我不燒飯的,這要怎麼辦呢?我回家就做了高麗菜水餃。到山地部落我們以為我們去服務,其實我們去那邊是得到,那種感覺非常好。

問:您帶孩子去過服務隊?
答:
?有啊,去教英文。孩子寒暑假回來就帶他上去,也帶我妹妹的小孩上山。我妹妹的小孩是美國中學足球隊校隊,就去教他們踢足球。因為我妹夫是外國人,他長得很像外國人,看到外國人嘴巴講出來的是純正的國語,小孩子都好喜歡他。他長得很高,手彎起來讓小孩子掛在他手上盪鞦韆。我妹妹連續兩年回來我都帶他們去山地服務,我妹說孩子去山地服務後變得比較乖,比較不挑食,不會嫌這個嫌那個。?我們應該儘量想辦法城鄉交流,讓這些山地孩子來台北,對他們來講,來到台北的經驗非常好,能看到課本上所講的東西,比如,你很難想像山上孩子不曾看過電梯。
有一次他們來台北,我去借招待所讓他們住。結果第二天櫃臺打電話來罵:「永遠不借你們了。」因為小孩子沒坐過電梯,徹夜玩電梯,吵到了別人。我們後來就想到,他們一定也沒坐過電扶梯,你知道捷運台大醫院站電扶梯非常高,全班人站在一條線上都不會到底,所以我就帶他們去坐電扶梯,那天整整玩了三個小時。另外,我非常感謝一○一大樓的陳敏薰董事長,她免費讓山地小朋友去看一○一,而且親自出來招待,還跟他們合照,又送一人一本明信片。後來我去山地,每一個小朋友都跟我說,他要像學長一樣去一次一○一,去過的小朋友更大大吹牛,得意的不得了。

?所以基本學力測驗考試的題目,不能出只有都會孩子知道的事情,這樣對山地孩子不公平。例如山上沒有斑馬線,如果孩子不曾下山,他就不知道什麼叫斑馬線,我覺得出題目的老師要想到城鄉差距,不能對山上孩子不公平。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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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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