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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4 02:55:28瀏覽4386|回應1|推薦9 | |
導言
兩千六百年前,黃河下游諸省:陝西、山西 河南、山東、河北都在周朝境內,全國物饒民聰,但政治紊亂,戰爭連連。在這種又安康又混亂的時代裡,在群山之谷,在群河之畔,人民以詩言志,以詩抒情﹐唱出了詩經的三百零五篇。 兩千六百年後仍保留得完完整整,豈不是中國文化的奇蹟? 詩經有風、雅、頌三部分,筆者費時三年半把國風一百六十篇譯成白話,譯成英文,是我從事研究生活以來最大的一件工程。 (一)我為什麼譯詩經? 譯詩的動機是希望今人可以欣賞中國最早的詩篇,也希望西方人可以窺視一些中國古老的燦爛文化。但三年多來,使我孜孜不倦而致發慎忘食的動力則是為古人說今話的大喜悅(參考(橋)中英文、〈夜讀蒹葭〉及其英文摘要)。 七歲入私塾,我常被詩中的名句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或“看看子衿,悠悠我心”或“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所吸引,在大學和研究所時讀的是理科,對詩經少有涉獵,後來教書四十年,忙了四十年,只有在長途旅行的時候才偶然帶本手邊僅有的詩經(一九六四年,台灣出版)與我作伴﹐退休後閒散在家重習舊愛,譯詩對我是一種圓夢、是一種深入學習、也是對自己能力的挑戰。 (二)我如何譯詩 二○○二年六月﹐我在愛德蒙頓市的《光華報》辟一專瀾“食桑吐絲”集,每週譯詩一篇,才知道譯詩的困難,“食桑吐絲”是余英時先生形容翻譯大家嚴復的態度,桑葉被蠶吃下要完全消化,再經過諸多發酵作用而轉化成絲。墉風的“小戎”篇譯了兩年﹐修修改改十幾遍,也曾去台灣參觀運秦代的兵車,脫稿後仍不滿意。“關睢”一篇也是一改再改花人兩年多。手邊的參考書當中﹐有六人把睢鳩譯為水鳥﹐有九人譯為魚鷹(包括顏重威著《詩經裡的鳥類》。我看過不少吃魚的鳥類沒有一種“關關”鳴叫,而魚鷹(osprey)是一種鷹類,雄壯威大,高高地站在樹巔,這種鳥形容江湖武士可以,形容一個窈窕女子就有些不大合適 了,魚翠卻是種體小艷麗的食魚烏﹐飛行時貼著水面一上一下﹐如采荇菜的少女,姿勢美妙,所以作者才用雎鳩起興,寄相思於這位少女而致失眠,於是我決定譯雎鳩為魚翠( kingnsher)。 我不是文學科班出身,沒有詩序、鄭箋.朱熹及清代訓話的包袱,我讀詩經像看一個赤裸的嬰兒,或啼哭或微笑,憑生之經驗和直覺為他/她畫像。古字古看不懂就猜,猜的訓練我倒是淵源流長。二次大戰初期,我七八歲的時候,夜晚常常為母親在燈下讀章回小說,很多字看不懂,母親是文盲,我們就猜來猜去.把故事弄懂了才停止.其實歷代許多詩經學人也是東猜西猜,累積成書。詩經作者無名,編者不詳,誰也不能肯定作者的原意。 我的專業是生物學,對詩經中的花花草草,水中的做,空中的鳥,地上的昆蟲和走獸都有些瞭解,也都有感情,我相信詩經作者在比喻中用草木魚蟲之名的時候也有親切的感情(參考附件(“多識鳥獸草木之名”為詩經余緒嗎?)及其英文摘要)。國風中只有少數幾篇沒有引用動植物的名字.粗略數了一下,其中提到動植物的名字有412次,草類143次,樹類122次,哺乳類69次,鳥類52次,昆蟲25次,兩棲類1次。 譯詩過程我是捧著原文一讀再讀,想了又想,自己以為懂了就試著翻譯,完成初橋,放在案頭一周後再修改,同時也參考手中的二十幾種參考書,脫稿後在《光華報》發表。本來計畫二○○五年冬送去聯經出版,碰巧我生了一場病,躺在病榻上重讀舊稿,發現有些譯詩為了貼近信、達、雅的原則把詩意弄丟了,於是決心重譯,也請了淡水李福井先生校對中文,我的妻子雲瑞,好友亞諾爾教授校對英文,文藻學院鄭惠雯老師中英文都校,也負責打字整理,我作最後校對。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過去幾年運諾爾和我常常咖啡一杯促膝長談,每篇詩都不放過(他在大學教近代詩二十八年),這樣我不但學會了一些英語的技巧.也學了一些英詩。 (三)國風的地域 十五國風中,周南、召南和王風是指地區不是國名,每區都可能包括幾個小諸侯國,都在河南境內.周南又包括湖北的漢水流域,召南又包括甘肅的天水流域,其他十二國風都是諸侯國名,邊界雖不清楚,大致說來.邶風 墉風、衛風都在河南。這三國到後來都成了衛國。鄭風.陳風和檜風也在河南,秦風最西在甘肅,齊風和曹風在山東,魏風和唐風在山西,豳風在陝西。所以十五國風中三個地區六個諸侯國都在河南,兩個在山西,兩個在山東,一在陝西,一在甘肅,這些地域的風俗習慣和方言比較接近,雖然風土人情兩千六百年變化很大,但昔日的語言和故事仍有蛛絲馬跡可尋,如此,譯詩我又沾了生在山東長在山東的光。 (四)作者和編者 最早的一群國風很可能在商周之交,三千多年了。最後的一為數考證是陳風的“株林”也有兩千六百多年了,所以國風一百六十篇費時六百年來搜集,佔地數千里,這些詩歌如何編輯成書呢?最可靠的推測是,周天子和諸侯國王都喜歡歌舞,他們常常派些小官敲著梆子或者搖著鈴鐺到鄉下口耳相傳地採集歌謠,這些小官叫風人或行人,他們把採來的詩歌交給諸侯的樂官,樂官們自由編選也在諸侯富裡演奏,他們又把編選的詩歌交給周天子的太師,太師再重新編選,加上樂譜作為授樂的教科書,也在天子宮殿裡演出,當然樂官和太師也自己為詩,所以詩經一方面來自民謠,一方面來自樂官,從千萬篇中選擇了三百零五首。 (五)小史 春秋中葉當孔子周遊列國,廣收三千弟子的時候,詩三百就存在而且成書了,並且是孔子重要的教科書,發展為經典,他說詩“可以興、可以觀 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草木魚蟲之名”這是說詩他有三大功用。第一:訓練聯想力、觀察力 合群力、批評力。第二:教人孝敬父母、忠於君國。第三:多認識一些動植物,多接近自然。秦朝( 221-205 B.C.)一把大火,許多書籍灰飛煙滅,西漢( 206 B.C.-24 A.D.)廢除挾書令,因為詩經中有許多是口耳相傳很快被恢復,出名者有三大家:魯詩、齊詩和韓詩。這三家詩都是用當時的隸書寫成,所以又叫今文詩,後來又出了第四家毛詩,毛詩是用篆字寫成,是為古文詩,之後的詩經版本就是毛詩傳下來的。到了東漢(25-220 A.D.)出了位大學問家鄭玄,他兼通古文今文,為毛序為箋,又有位衛宏為毛詩為序,全詩經的序叫大序,每一篇的序叫小序,詩序就是題解,詩序最大的貢獻是歸納出詩六義:風、雅、頌、賦、比、興,前三者是詩經分類,後三者是寫詩的體裁與表現方法,綿綿三千餘年今人寫詩仍離不開這三個規範。鄭箋和詩序使毛詩一枝獨秀,其他的三家卻相繼式微了。唐代( 618-907 A.D.).詩經學人雖多,但一直是追隨孔子、鄭玄和詩序的道統無多創意,只有陸璣專心整理了詩經中的生物,貢獻很大。到了宋朝( 960-1279 A.D.)朱熹以革命的手法使詩經脫離了千年道統,再拉回到文學的天地,之後數百年都是朱熹的信徒,到了清朝( 1644-1911 A.D.)學者們崇尚訓話和考證,也有幾位詩經大家如方玉潤和姚際恆又革了朱熹一命,把詩經與文學拉得更近了些。民國(1912A.D.-)五四運動後在打倒孔家店的口號下,許多文人如胡適之、傅斯年、聞一多、余平伯諸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些人把在大學授課的筆記發表,這段時間有幾位國外學者開始翻譯詩經,但是他們缺乏中國古典文學的造詣,譯詩與原文距離相當遠。近五十年來,台灣許多大學中文系都有詩經課,也成立了碩、博士班,這樣許多與詩經有關的論文或教科書也問世了。十年來大陸古書新譯也非常盛行,二○○○年我在北京大學附近的一家書店,一次就買了十六本不同的詩經今譯。 (六)結語 目前坊間詩經譯本林林總總,有的只有原文和註釋,有的有原文﹑主釋和題解,更有的有註釋、題解、今譯;評語和古韻。註釋多是你抄我抄大家抄,抄兩千多年來很多人積累的研究成果;多數人都同意漢代的小序是削足適履﹐錯得離譜.但在今譯的題解中又常常把詩序搬出來重複一遍,再重新否定,自己為題解。其實今人題解就是令人的小序,舊瓶內裝了金門高粱、葡萄酒或茅台,端看譯者背景和程度,每一篇題解都清清楚楚地告訴讀者詩意是如此如此,牽著鼻子,強人所難。其實詩應該是要感覺,每人瞭解不一,詩意自異,這才是詩的真精神。當然謂詩不可撲風捉影,亂來一通。所謂精讀是要瞭解作者當時的情況,要懂得 詩的形象和作用,也要瞭解詩人寫詩時心中的讀者是誰,所謂通謂也是要有規有矩,不要距離詩意太遠,我主張讀者應該親自去反覆領會,領會文字的優美、婉約、含蓄和音樂;領會詩句的意象和意境;領會篇章的結構和多樣。把詩還給詩經,還它以豐富的生命。 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魚翠 魚翠關關唱,運河小島上。 有個姣好的女子,一個男人追求伊。 高高低低的水荇菜,或左或右的流動著。 有個姣好的女子,男人夢著她。 得不到她的青睞,日日夜夜相思著。 漫漫悠悠長夜﹐翻來覆去睡不著。 商高低低的水為菜,或左或右的採擷著。 淑女和君子,如琴如瑟的相愛著。1 商高低低的水荇菜,或左或右的採擷著。 洄房花燭了,撞鐘敲鼓的慶祝著。 (1琴瑟為樂器,狀似古箏,有七弦和二十五弦二種,通常一起演奏。) Kingfisher 1 Kingfisher sings ”Guan Guan” along the river bank. A gentleman pursues a lovely young maiden Water cress, long and short, sways left and right. The gentleman drifts in dreams of the young beauty. Courts, but engages her not, thinks of her day and night, Such a long, long night, tossing and turning. Water cress, long and short, gathering left and right, The lovely young maiden』s and suitor』s stars align like qin and se--in seamless harmony. 1 Water cress, long and short, coupling left and right, The radiant maiden marries: Drums throb and bells peal Ecstasy! (1 Seven and twenty-five stringed zither or lute-like instruments, always Played together.) 蒹葭 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兼葭萋萋,白露未唏。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兼葭釆采,白露未己。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蘆葦 蘆花一片白蒼蒼,露水變為白茫茫。 我所思念的伊人,在河水的那一方。 逆著流水去找她,道路阻險又漫長。 順著流水去找她,她又到了水中央。 蘆花一片白淒淒,露水一片仍潮濕。 我所思念的伊人,在河邊的青草地。 逆著流水去找她,道路阻險又崎嶇。 順著流水去找她,她又到了小島地。 蘆葦一片蒼黃,朝露閃閃發亮。 我所思念的伊人,在河岸的那一旁。 逆著流水去找她,道路阻險又漫長。 順著流水去找她,她又去了小島上。 一 Reeds White infinity of reed plumes. White frost forms From evening dew. At the Water』s edge, a lady whom 1 love-- Upstream I attempt to reach her, The journey stretching long and hard, Downstream I struggle to reach her, Receding into a misty shroud. White infinity of reed plumes. White dew still, moist. The lady whom I love- Limns the shore, like ice, Fading upstream she eludes me, On a long, arduous journey, I pursue her downstream, Shimmering on a barren mound. Brown infinity of wilted reeds, Still, wet with white glittering dew. My lady love is beyond the bank, Upstream I search for her in vain, On the steep endless journey, Downstream I seek her, Where she seems to stand, On a small isle of sa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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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