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10/30 07:48:49瀏覽229|回應0|推薦4 | |
十二 灰色調的畫面 楊柳青的方塊小品文,談到六月中旬去師大美術系參觀他們的畢業畫展,看見展出的油畫,色彩都很灰暗,畫材多是苦事,灰暗沉鬱,溢於畫面,他說:「這些青年畫家,出生予陽光燦爛的亞熱帶之地,成長於安和樂利的自由之土,沒有灰色的環境,沒有灰色的人生,卻畫出來色的繪畫,想是受了老師畫風的影響,模仿過多,所以畫了老師的人生色彩,人生滋味。」 「他開端還引述了英雄以及上古歐洲民族與民族戰爭,階級與階級戰爭,個人與個人競爭,造成社會崩潰,驅使歐洲上古人和中古人遁入晦暗的精神生活中,藉宗教自慰,以學藝術自娛,也像放墨水掩護自己逃生的墨魚,晦暗的精神生活缺少陽光的變化。表現在西方的古典畫上,大都以紅褐色為主色,也缺少陽光和色彩的變化,在灰色的環境釀成灰色的人生,造成灰色的繪畫,是自然之理,中西古今都不例外。」 英雄在求生的時候,像藉橫行來滿足自己的螃蟹,文人是在逃生的時候像藉墨水來掩護自己的墨魚。我國古代的文人在政治舞臺上飽受打擊後,大都遁入山林江湖,以詩畫自娛,彷彿放出來墨水掩護自己逃生的墨魚。他們的人生不免灰色,表現在詩晝上也不免灰色,加上地處溫帶的我國大陸長年疏煙淡雨更染灰了他們的人生,他們的詩畫,所以我國的古詩古畫,大都素淡灰黯。 談到灰色的畫,除掉楊柳青的一番引證人生灰色的來源以及與詩畫不能分的影響,致使想起兩位年輕的畫家。他們都與我很熟悉,彼此也很了解,而且都相處過一段時間。他們當時所用的色彩都是同樣的黯淡灰色,對象是自畫像為題材。出奇的都是黯淡的灰色,一位已經早年離開有陽光的世界,他是早年的同事,畢業於蘇州美專,因其造詣出眾,乃留校任助教,就這樣埋頭於教學之間,有好幾個年頭,直到抗戰開始,日寇迫近京滬之際,學校停課,紛紛逃離,我在同舟共濟一文中有詳盡描述。他與我是同過患難,情誼不凡,形同手足,他的人生觀,早就陷入灰黯的情調中,默默無語。再加一次在途中摔跤,摔傷了腿,在當時愁上加愁,雖他已有家室,但早即有名無實的婚姻,這也是他悲觀的重要因素。在逃難的隊伍中他和我都是單身漢,因此相處的更加親密,記得他很是感傷向訴求,他的行動已經不便,若沒有我的照顧,只有死路一條。其言至為哀切感至深,我曾坦誠的告訴他,彼此都難中人,理該同渡患難,我不會中途拋開你,放心吧!難得有個笑臉,那時竟也會現也一絲微笑,顯示了生命尚有一線的希望。由此,我也了解到一個人雖在悲觀的狀態下,其對生存的願望仍未消失,人畢竟永遠是站在求生念上不肯輕意的倒下去,這也是說一個人無論怎樣的境況,生存還是必爭的一條道路。 他的一幅自畫像油畫灰黯的色調,純是他人生縮影。後來我才深切地體味到已無力自拔的憂傷,糾纏在他的心靈裡,他滿腔的熱忱,卻實成苦水,鮮麗的色彩變為灰黯,強烈的陽光,變為陰沉,最後的畫都是灰黯慘淡無光和熱。是他生命的自白,他終就在淒慘黯淡中結束了他的生命,這是遠在四十年前一件難以忘懷的悲慘故事。 當時我看到的作品,非常欽佩他,有一次為了抗日宣傳的需要,所以同仁,都拿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畫多幅大型的宣傳油畫,我覺得他創作的手筆是出乎眾人之上。如果要說要以當代一流畫家,如校長顏文樑,徐悲鴻,劉海粟,林風民眠等第一代西畫家相較,他實際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為我總沒有看見過以上的幾個大師有那種智慧的創作。 他真的被時代所埋沒了,因為他生活在保守的小圈子裡,他未曾開過個人畫展,他也未遇到政治人物,他更沒有機會和藝術界親切的面對。他僅僅是在一般學生的圍繞之下一分一秒的不肯放鬆,為學生糾正,他沒有離開畫石膏像及人體,他終於被冷落,浪泊街巷而形消魂散。一位當代傑出青年畫家,竟就如此地埋葬了,灰色的縮影是生命沒落的前湊。悲哉!無名於世的青年藝術家張新域。 到了台灣後,曾有次在畫廊參觀畫展,多是年輕一代的畫家作品。其中有一幅很大的自畫像,女性作家,我認識她,而且還很熟悉。同樣是幅灰色的油畫自畫像,我嘆息說:怎樣又遇到這樣一位陷入灰色的人生境遇裡呢?她站我的身邊,我很不客氣,以長輩身份,向她表示我對她那幅的觀感意見。她率直的向我說明,那幅自畫像並非近作,是她一度處在極為貧病交迫的困境時,心情非常悲怨時候的作品。灰色是代替人生的遭遇,繪畫色調,是描述人生當時的情緒。她還坦誠地告訴我,那段時間已經漸漸地離開她了,黯淡的陰影不再纏在她的心頭,自己感到光和熱,心情開朗,今後不致再有灰色的作品出現。當時我為她高興,向她表示祝福,果然一帆風順,沒有幾年,她在藝壇占了一席之地。曾數度漫遊世界,觀光寫生,頻頻展出作品,同時還出版寫生心得書刊問世,以致聲譽卓著,成為女中傑出青年畫家,曾在灰色籠罩下毅然奮發掘起的一代青年女畫家梁丹丰。 青年學畫時,雖免不染有強烈的模仿習慣,因為他們對創造自己的人生觀尚未有足夠的生活體驗,在學習過程中老師有明確的指導,可減少其摹仿依賴性,但有些老師認為能摹倣他們的作品,是其教授的成功。其實,是忽略了教授的最高理想意境,教學與繪畫,本為一體,但實際往往把它分開。一個虔誠的藝術家,不可能是位教育家,教人是一件事,自己表現又是一件事,能夠盡然以忘我的觀點來教育下一代,這是教學方式尋求的課題。一個藝術教學不能融為一體,以致師大美術系的畢業生展覽的作品中,有與生活環境脫節的現象,而代替於老師的人生觀,這不能否定是教學方式上一個值得研討的問題。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