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思想起」

今天的這時候，我已經是「紅嬰兒」，在台北市建成區太原路，娃娃墜地一、二小時了。母親替張家生「長孫」，建了第一功勞。
父親民國十七年(1928)，十九歲時，伯父叫父親，帶祖母，由福州來台。
我小時多病，病因查出來了，因為福州的「祖先」愛看寶貝曾孫，讓我多病的，這說詞有點不合「愛孫」羅輯。但習俗這樣說的嘛。
我一歲多，祖母，母親帶我回褔州，給祖先看，大概我的病就這樣被看好了。
父親褔州、台北，來來去去幾年，母親又生了弟弟，妹妹，民國26年(1937)中、日戰爭，我們與台灣的父親失聯十年，直至日本投降一年多，仍無父親消息，燒鍋上的螞蟻似的母親，常常廟裏燒香拜佛，把父親「燒」回來了：那是民國三十五年，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在我學徒的木工家具店口，我(十五歲)在鋸製木器，聽到了「台灣回來...」，台灣就是「父親」，就是「飯」，母親看我餓的哭喊肚肚痛時候，就說：「等太平了，找到台灣爸爸，你要吃幾碗飯就幾碗飯...」,我聽到了，肚子就沒那麼挖痛。
現在「台灣，飯」在店門口，我不大相信，不能隨便認父親的。
「廷錦啊快過來，你爸爸，叫啊！」老闆娘叫我。
不，我看看他頭，看看身上的衣服打扮，有錢人的樣子。
「你爸叫什麼名字啊？」他問我。
「張冠雄...」我說。
「你媽叫什麼名字？」
「媽就是媽，沒有名字...」。習俗都是照丈夫排行叫，很多親人都叫媽：二嫂，二嬸，...。
他拍打我的頭，說：「憨子...」。
「憨子」邊喊邊跳啊跳，帶爸坐渡船，才靠岸邊，我跳上去，一路喊叫：「台灣爸爸回來了，台灣...」。
把全村的人都喊到家裏來，擠滿了房子，包圍爸爸，問東問西，媽被擠到壁角，舉手理理散亂頭髮，拉拉破爛衣擺...
我撥開人群，拉媽媽過來：「爸！他是爸！」
同是三十七歲，爸很英俊年輕：媽很蒼老。
深夜，閣樓上的哭泣聲嚇到了我，媽怎麼這樣傷心？
第二天，媽慎重的警告我：「以後，你要乖乖的知道嗎？」
不知道，怎麼啦？
媽泣不成聲，擁抱我，「爸爸，台灣還有一個女人...」。
幾天後，媽向親人借錢，給爸爸買船票，回台灣。
「媽...爸不要我們嗎？」
媽媽緊緊抱著我，身體抽一下，抽一下，哭泣...

(86孩子想媽媽:讓我哭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