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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9 21:37:44瀏覽1322|回應0|推薦6 | |
民國二十八年冬,我奉命分發貴州省貴興師管區,由劉梓皋老師報請以學兵大隊第二中隊隊附(排長)任職。沒想到胡啟儒司令另有一套絕招:你想要的人,絕不給你;你不喜歡的人,偏要給你。就這樣,我被分發第三團第二營第十連任第二排少尉連附(排長)。臨行前,任職學兵大隊大隊長的貢九老師要劉老師轉告我:「來日方長,共事的機會多得很!」於是,我懷著一份感激和企盼之心跟著湯成武(帶職受訓的同學)連長離開貴陽去了安順。 第十連在安順接兵,訓練不到三個月即奉命前往貴陽,接替第四團一個營的城防。第一排沒有排長,由連長直接指揮中士班長楊文華負責三處城門的守衛;第三排排長葉凌雲(同學)也擔任了三處城門的警衛;我這個排卻擔負起包括大東門、小東門和司令部側邊門在內的五座城門的警戒!三個月下來,第一排逃了九個兵,第三排逃了五個兵,我的第二排只逃了一人。我們第十連以如此優異的成績,不僅贏得了全師管區榮譽連的頭銜,同時也創下了全師管區空前也是絕後逃兵率(三個月結算一次)最低的記錄。論功行賞,湯成武向營長張永中少校、團長資崑玉上校保舉我晉升第一排中尉大排長,真沒有料到,他們竟以我任職少尉排長不及半年未便轉報而擱淺。 二十九年四月末,本連奉命移防清鎮,擔任空軍航空警衛旅油彈庫房的警戒。六月,調平霸以西之石板房整訓,湯成武因案去職,張永中營長從十八軍找了一個叫陳青槐的上尉接了連長;張營長也明白,為了穩定第十連的軍心和士氣,也是為了補償我對第十連的貢獻和犧牲,接二連三地向團長報告,請准我晉升中尉,那知道,資崑玉不明就裡,一概封殺。同年七月,資崑玉外調第五軍任團長,團長一職即由貢九老師調任。 貢九老師到任不九,到第二營視察時,個別召見我並嘉勉鼓勵,張營長趁機報告他,請准升我為中尉,當時就得到了他的首肯。他回團後,立即交代以專案報司令部核奪。以前報我晉升中尉被三振出局的事,我是一清二楚,這次由貢九老師保送我上壘的事,我是壓根兒不知道消息半點,再加上陳青槐上尉接長連長後,只知道如何貪污搞錢,不顧官兵的死活,我直覺地覺察到再在師管區耗下去,不僅沒有前途可言,要緊的是愧對培育我的黨國,生養我的父母和我自己一片赤誠的良心。我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深思、徬徨和掙扎,終於抱著「對不起」貢九老師的心情,不辭而別地走上了我自以為是的坎坷道路。 民國三十六年十一月,我奉調新六軍暫編第六十二師第一團中校副團長,十六日清晨,在東北鐵嶺新六軍前進指揮所候車前往法庫到差,沒想到就在指揮所門前碰到了貢九老師。頓時一陣驚愕與羞慚湧上了心頭,我只得硬著頭皮,向前兩步,舉手向老團長行禮致敬,帶著尷尬不安的表情說:「您還認識我嗎?我就是您調任團長不久,第十連不告而去的邱排長邱鍾嶽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又說道:「您不在怪我了吧!?」 「鍾嶽,你好嗎?七八年了,我都不大認識你了,過去的事,還談它幹什麼!」貢九老師停了片刻,接著又說:「我也發表到師裡任參謀主任,今後我們是同事,我們要一心一意為這個新成立的師貢獻一己之力!」就這樣,貢九老師和我共乘一部四分之三的大型指揮車離開了鐵嶺。 當時的東北已是雪窖冰天,公路路面堅硬光滑。我們車子的車輪上都裝有鐵鍊,走在鐵嶺至法庫的公路上,仍然是左扭右擺,一點也不聽使喚。過了永安堡接近大青堆子的時候,車子倏忽有如脫韁野馬般地飛出路外,傾斜著卡在路左側離路面約二公尺的樹幹間動彈不得。貢九老師兩手摀住胸口,我則一柺一瘸地走到路上後,不禁相視而笑,貢九老師還打趣地說:「沒想到老天爺會在此時此地,讓你我表演了一齣『患難與共』的活劇!」 我到差的第七天,司令官廖耀湘將軍和軍長李濤將軍召見我,命我接長第二團。當時,第一團團長是軍校十七期的韓卓環中校(他是任尉級軍官時入軍校的)。第三團團長是我的同學也是貢九老師的學生的龍英中校。我們三個資淺識少的團長,相約視貢九老師如尊長,呼他為老師或廬先生,這樣的安排,在使貢九老師在處理公務,協調行事圓滑容易,更可借重他的長才,一展他的才華。 暫編第六十二師是在三十六年十月在鐵嶺編組成立的,第一團由東北保安司令部特務團(其前身為第二○○師第五九八團)改編,第二團由第一六九師張鳴鐸團(五○五團)改編,第三團和師直屬部隊由遼東師管區第一、二團及軍輸給團第一、二營併編而成,各級幹部都是由第九兵團所屬各部隊抽調拼湊來的。成立後未經訓練,立即奉命自鐵嶺向西北進出,攻略法庫,屏障瀋陽。創組伊始,各部隊大抵就緒,惟司令部尚未派任附師長,參謀長李珍上校卻於十二月初奉命到南京中央訓練團受訓,偏偏編制上沒有副參謀長,此後司令部大大小小裡裡外外的事,都落在貢九老師的肩上了。 十二月十四日,中共挾優勢之兵力發動第七次攻勢,進逼瀋陽,孤困法庫。當時,法庫之後方交通線有二,一為自法庫向東經大青堆子至鐵嶺約六十公里,一為自法庫向南經石佛寺至瀋陽約八十公里,交通維護不易,補給極感困難。十二月末,東北剿總集中六個軍,自瀋陽北側直指法庫,希冀以解圍法庫為目標,索敵軍主力於瀋陽、鐵嶺、新民、彰武、法庫間第區決戰予以擊滅。無如剿總顢頇將事,指導舛錯,反為敵軍所乘,喪師折旅,一敗塗地。 被困在法庫的孤軍,雖援絕糧盡,但全師上下一本不屈不撓的精神,鼓起自救人救的勇氣,吃雜糧啃豆餅,主動出擊爭取生機,或攻或守,牽制住可能被用來攻擊友軍、搶奪瀋陽的幾近十萬之眾的共軍。自三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被圍,迄三十七年二月十六日奉命突圍的六十五天裡,我們主動找敵人打的戰鬥凡四十九次,而敵人攻擊法庫僅有四次。此其間,師長劉力公慘了,慘的是:衝鋒陷陣、戰陣指揮沒有幫手;貢九老師更慘了,慘的是:既要幹份內的事,還要兼代參謀長的工作,有時要以副師長的角色代表師長坐鎮司令部。他沒有絲毫怨尤,也從不藉口推諉,他只曉得卜晝卜夜地忙得沒完沒了。 三十七年一月,劉力公鑒於全般情勢的惡化,李珍參謀長受訓一時回不了東北,也進不了法庫,只得以戰場任命發佈命令,由貢九老師代理參謀長,李其南中校代理參謀主任,電呈軍及兵團核備。 解圍無望,彈藥將罄,剿總束手無策,最後只祇得命令本師不足六千飢疲之士於二月十六日夜捨命突圍。當時貢九老師奉命率領參謀處李振泌少校等人,指揮第二團第三營及胡子湘的運輸營之一部殿後,掩護師之主力退卻並處理車輛、重火砲及輜重的銷毀。無如共軍以十七個師、二個騎兵旅和十多個地方民兵團沿途圍堵攔截。經過了七十二小個時的纏鬥搏殺,本師以死傷逾半的慘重代價,仍然從敵人堵塞不盡的縫裡鑽回了鐵嶺。師司令部及師直屬部隊、第一團、第三團各約三、四百人突出了重圍,而本(第二)團安抵後方的卻有一千四百餘人,緣因是:張核的第二營為中央縱隊的前衛,行動快,一夜之間奔出了敵人的包圍圈;其次是貢九老師率領本團殿後的第三營,憑他的機智和果斷,走敵人的間隙裡全師而還。 三十七年三月,司令官廖耀湘將軍和軍長李濤將軍,將本(第二)團充實成為加強團(約三千五百人)留駐瀋陽,本師主力各部隊保留班長以上幹部調往錦西整補,從此我與貢九老師睽隔兩地竟達一年之久。 三十八年秋,我與內人逃離大陸輾轉來台,身無長物窮困潦倒,貢九老師當即伸出援手,命我內人至師的野戰醫院為少尉幹事,免除了我的後顧之憂。 三十九年秋,我任職儲訓班,國軍為整頓人事紀律,竟將我上校軍階核為少校,我雖力爭,但苦無有效證件奈何?當時貢九老師隨軍駐守外島,聞信後立即使人遍尋我的資料檔案,得陸軍總司令余漢謀三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植彼字第一一○四四九號訓令:「奉國防部(卅七)崇注字二九六五號代電核定該師校級現職軍官佐檢討名冊」的文件,寄台給我,使我能於四十年四月一日由陸總部主動檢討晉任中校。 我來台四十年,嘗盡了前途坎坷,命運多舛的苦痛。當年風災、火警、水患以及喪子之痛的慘禍降臨在我頭上的時候,首先趕來舍下慰勉弔唁的是貢九老師夫婦,我和我家人對老師夫婦誠懇切至的情懷,銘諸肺腑沒齒不忘。 老師去了,去了整整一年,過去的林林總總,如在眼前;往事的點點滴滴,恍如昨日。老師!您給我點滴的關懷,片斷的回憶,我會永遠地牢記在心頭。 受業邱中岳敬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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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