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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魔咒
2012/12/21 21:21:15瀏覽93|回應0|推薦2

請忘記自己的顏色來讀這篇文章

 

忽然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像那片晃動的紅潮般,也沸騰起來了。

一股驕傲和強烈的尊嚴,迷漫在吶喊的激情裡;彷彿每個人,已然忘了……….自己。

 

被催眠似的,好像正站在世界的頂峰,主宰著…那些卑憐的故事,那些其實只不過是玩笑般的輕言輕語,園遊會的主題罷了的故事。

 

陌生的人,陌生的聲音,陌生的微笑,陌生的呼吸以及那熱情與共的眼神;想像著自己好像是遊戲裡來自正義的力量,也或許只是街道上,每天觸目的攜攜攘攘短暫的影像;但,卻讓白天裡壓抑了好幾天的心緒,痛快的迸出了,心底猶豫了幾天的失魂也像是找到了繫繩的纜柱,有了藉口。

 

幾天前,那種傳動的耳語,只不過是當做好玩的遊戲,可是在隊部裡,空氣卻突然像凍結了似的。

說外省語的,鎮日神秘兮兮的,像是準備進行革命起義般的慎重,那個自認是領導的女人,高跟鞋在辦公室裡喀喀的更大聲了,頭抬得老高的,看見那些吃檳榔的人,眼神裡更不屑的樣子易發明顯的寫在臉上。

說台語的幾個人,好像還猜不透這些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一直用狐疑的眼光斜斜的偷窺著外省佬的舉動,可憐的檳榔在嘴裡被越嚼越爛了。

 

『小巨呀!你這幾天在忙什麼?每天都搞到這麼晚才回來,飯菜都等涼了!』六十才出頭的老母,卻在臉上身上寫著七十多的樣子;從嫁給我那被稱為老芋頭的父親開始,一輩子就在辛苦的操勞裡掙扎著。

 

父親一天到晚就想著回大陸,弄了一個保安的工作混著,微薄的薪水要抽煙又經常要找那些以前的部屬喝酒罵政府,把家過得有一餐沒一餐的;於是老媽只好到處幫著人帶小孩,洗衣服,賺些家裡每天的菜錢。

獨子的我,從小就是寵壞的小孩,母親一囉嗦就學著父親罵母親的口氣:

『台彎查某少說二句,我有頭腦,自己會想的,甭用妳嘮叨。』

 

在鄉下的學校裡,外省人總是被罵「阿山仔」,因為只有給個人,所以經常被台灣的小孩拖到學校後面修理,還好仗勢著身高馬大,一陣混亂後總是可以不鼻青臉腫的脫身,不過衣服總是被扯破了好幾件。

 

畢業後,託著隔壁阿嬸的兒子在衛生所裡當個課長的關係,總算弄到一個清潔隊的約僱工做做;這幾年工作難找的不得了,每次聽到那裡有較好的缺,一早就趕緊帶著畢業證書去,到了現場,天!滿坑滿谷的人;不然,就是好不容易捱到面試,卻見主考官臭著一張臉:

「高中畢業能幹啥?我們要的是專業人才!」

「下一個!」

 

「媽的!都是那福佬總統不會幹,才讓那些工廠都跑出去了,搞得我們才要來幹這掃街道的工作!」曲老每次一喝酒,總是有一堆牢騷,而且挺愛炫耀以前國民黨時代,他當憲兵連士官長的威風;可是,一說到回大陸老家,被以前的愛人把錢弄光了還被趕回來台灣的事兒,他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大罵「這些錶子都一樣沒血沒眼淚!」,最後,總會把阿扁也臭罵一頓

以前在一家外銷工廠當門衛,鎮日只要坐在那兒聽聽收音機看看電視,薪水就有了,每次輪休時,還刻意的把自己打扮一番,穿著西裝打個領帶,上紅包場去捧那個叫「白雪」的小歌星,一個晚上下來,也差不多把剛領的薪水袋揉扁了。

 

有人傳話來了,「明天記得一定穿紅衣服喔!」

看電視上不是都有人在免費的發紅色的T恤嗎?「不是有發衣服嗎?」

「你以為你是誰呀?沒捐一百塊還想有免費的,做夢喔!不去拉倒!」

後來聽說,他們把衣服領來,一件五十給賣了。

 

第一次看見這麼多人在逛街,這麼多人把口號喊的這樣整齊,一些半路上剛加入的人,一隻姆指在那兒不知要往上還是往下的,有點尷尬的笑著,看了看我,抬起胸來我突然很大聲的喊著,姆指也用力的往下比劃著,彷彿隊部裡的老鳥似的。

 

人越來越多,看著前面一對對牽著手的少年仔,一面走著還一面親熱著,心頭有點火氣,「這麼嚴肅的事情,居然還有人來湊熱鬧!」嘴裡嘟噥著,卻有點慌了起來,隊部裡的人都不知走那兒去了?回頭望著,只見一片血紅的地毯,嘩的向我湧過來,吵雜的聲音突然讓我的頭疼起來。

 

看了看錶,快十點了,想到回家還要一個多小時的公車,我趕緊擠出人群,東張西望的找著衡陽路;旁邊走過一對老夫妻,二個人側著頭一直盯著我看著,那個男的一面走著還一面用手指比著我,用很奇怪的表情跟他老伴咬著耳朵,我突然想起來,身上還穿著件大紅的T恤呢!

趕緊把包裡的外套擰出來穿著,不然遇到有些白目的人,有可能還會出事呢!隊部裡的人,早就交待過要小心,只要一離開大眾,一定要換衣服,不然會被綠軍的人揍吶。

 

車子晃著,「明天還要來嗎?」主管一早就三令五申,最近不准請假,如果堅持請假的人,一律報請開除;但是我跟今天一齊來的人說好了,要靜坐到天亮的,現在已先開溜了,明天再不來,要被笑是孬種的,怎辦?心底忐忑著。

 

開門的聲音把阿母吵醒了,「死囡仔!去喝酒喝到三更半夜,不怕喝死了!」還好沒跟她說是去參加遊行,不然一定會罵得更大聲:「賺錢都快養不活自己了,還有閒情去遊行!」

躺在床上,眼皮矇矇的,半夢半醒的,耳朵邊依然都是吵嘈的聲音「阿扁下台!」「下台!」,

眼前盡是一波波紅色的影子飄盪著,彷彿一條條舞弄不停的絲緞,在舞臺上盡興著。

 

鬧鐘很準時的在四點叫了,揉揉眼想爬起來,卻發現身子像挨了一頓毒打似的,全身酸痛,喉嚨也啞的有點發疼,大約昨晚太緊張了太激情的吼了。

天剛亮的隊部裡,氣氛凝重的有如世界大戰似的,隊長咬著煙揹著一雙手在門口踱著,在屁股上的二隻手,交叉的捏著緊緊的,連血管也蹦的老粗的。

摒著氣息,我輕巧的進入人堆裡,望了望四周,沒見到老區的臉,另外幾個卻都還在,看見我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知道是因違背了約定而不好意思,還是在偷笑著「原來這小子也怕事!」

「阿雄!你今天帶隊掃公園路。」

公園路!那不就是我昨晚走過的地方?腦子裡突然想起昨晚情景,那是我這輩子走路頭抬的最高,在陌生人旁叫的最大聲的一次。

臉繃的老緊的,在這種嚇死人的氣氛裡,但我知道心底正笑著吶「我看你們這些福佬還有多少日子可以囂張!」

 

滿路的垃圾實在令人見了就煩,連路旁的樹枝上都零零落落的掛著許多紅色的布條,這下弄不完了,以前總是隨意的掃個個把個鐘頭就能搞定,然後大夥就可以找個地方聊天抽煙的,今天大約要按工時做了。

阿雄嘴裡一直嘟嘟噥噥的,「阿巨!你負責把樹上的那些鬼東西給我清乾淨。」

太好了,我正缺一條可以很帥氣的綁在頭上的布條吶!一上去,我就先扯了二條放口袋裡,想像著自己像昨晚遊行時那些糾查隊趾高氣揚很有權威的樣子,突然感覺口袋裡的那二條紅頭巾變得重了起來。

 

事情總是越做越多,越後面的樹上掛著越多紅布條,還有整件衣服弄得破破爛爛的掛在那兒飄蕩著,遠遠望去,好像一個撕裂的人吊在那兒。

「幹你娘!你還在那裡發呆!我看你弄到幾點才能清完!」阿雄咬著槟榔,口沫橫飛的叫著,不知道那根神經錯亂了,心裡突然厭煩起來,厭煩每天被那種沒水準的人用三字經鳥來鳥去,還是厭煩自己每天都在做這種沒出息的低等工作,我倏地吼了起來:「你幹什麼幹!」

阿雄突地愣在那裡,旋即劈哩啪啦的一堆粗話從他那血紅的大口裡冒了出來,我傻在那裡,最後聽到的一句話:「你回家給人幹好了!」

拳頭捏的老緊的,死瞪著他,我咬著牙蹦出了一句話:「老子不幹了!你以後給我小心點!」

 

我飛快的脫掉外套,露出了裡面早就穿好的紅色T恤,順手把口袋裡的頭巾緩緩的拿出來綁紮在額上;有點像演電影似的,每個人都張大了嘴看著我在表演,表演那幕「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兮一去不復返!」

 

轉身,我堅定的朝著那片紅色的人海裡走過去,阿雄怔在那兒,連檳榔也忘了嚼。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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