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歡讀或寫這類的文章，即便發生在周遭，也像鴕鳥般的避諱著；只有少數人真的奉獻自己在收尾這種故事結局後的男女主角。

其實在我們社會裡,這種悲哀，不，只能說是不幸福的人，比比皆是，而我們經常只是自私的去追尋燦爛美麗的風花雪月的夢，卻忘了，夢的深處還是有著──歡笑與眼淚。

氣息彷如凝結，偌大的空間裡，只有張牧師低沉的聲音在迴盪著；我瞇著眼偷偷的看了下老爸以前買給我的卡通錶，

『吼!都已經扯了二十幾分鐘，還沒把這個章節說完』

心裡嘟噥著卻也不敢動一下，老媽閉著眼正襟危坐在旁邊。

從小每次上教堂，老媽總是用很嚴肅的口氣誥誡我，

『教堂是神住的地方，到了那裡要有禮貌，要安靜，要虔誠，要用心聽道，這樣上帝才會保佑妳！』

真搞不懂，偏偏這時候上帝怎不保佑我不尿急!

『阿門』，

聽到這一句總算如負重釋，

『媽!我想上廁所』

輕輕的扯著媽的衣角，裝著一副焦急的樣子細語著。

『去吧!快點回來，我們還要去買東西吶!』

走出大門，回頭望了下教堂，想看看神是否會躲在哪扇窗牖裡，看著祂的信徒離去時喧嘩自得的模樣，好像神已經在她們心裡般的。

媽帶我走進全聯裡,買了一罐奶粉，二罐麵筋，

『媽!我可以買罐飲料嗎?』

『小孩子不要喝那些有的沒的，到時又吃不下飯！』

『每次你都這樣講,我同學連上課都有帶！』

媽理都不理我，逕自到櫃檯結帳去了；我飛快的打開冰櫃的門,拿了一瓶

優酪乳跑到櫃檯,正好趕上收銀的小姐還在敲著鍵盤,

『這一瓶也是！』

我大聲的嚷著,媽給了我ㄧ個很白很白的眼。

媽一面洗著碗，一面嚷嚷著：

『功課寫完沒?』

『寫完了!』

我聚精會神的看著卡通，隨意的應了二句。

『等下我要出門去找朋友，你要乖乖的呆在家裡喔!』

『知道了!』

媽自從帶我搬離開爸的家後，好像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找朋友，但我從來沒看過

有什麼朋友來找過她，只是經常聽見媽講電話的時候，每次都神秘兮兮的，連

笑的時候都掩著嘴，反正大人都是很奇怪的，好像怕這個怕那個的。

四年級的時候，教會要我們去排練做小天使的表演，媽帶我到教堂門口，要我自己進去，

『等練習完了我來接妳回家，我沒來你不要亂跑，在門口等我，知道嗎？』

『知道了!』

『跟你老爸一副德性，人家講一串，你只會回答個幾個字!』

媽說完，一扭一扭的走了，看她的樣子，好像有點心事般的。

老師拍拍手說著：

『小朋友！今天練習到這裡，趕緊回家喔!過馬路要小心車子，看見綠燈才走!』

我縮在門欄上，晚上有點涼，偏偏老師只准我們穿短袖來，尿有點急，回頭看看教堂裡的燈又關的很暗，大家都走光了，自己一個人又不敢進去。

媽說好來接我的，卻看不到影子，討厭吶!這些大人！每次說話不算話，不管了，

自己走回去吧！反正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

家裡燈關的暗暗的，只有媽的房間裡燈是亮著的，我按了按電鈴，等了一會兒，

媽才把門打開，我看見她露著二隻大腿，只披了一件老爸以前留下來的睡衣，

『啊！寶貝，我忘了去接妳，對不起喔!』

媽身後的房間裡，有一個影子，在那邊閃動著，

『快進來！先去看電視，媽有個朋友在裡面，等下再弄個麵給你吃』

房間裡傳來男生的聲音及媽細碎的話聲，接著是一陣奇怪的聲音，我好奇的靠近

門縫，從縫隙裡只能看見媽的一隻手垂在那兒，手裡捏著幾張鈔票一直晃著。

媽的朋友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大約太餓了，卡通看著看著睡著了；醒來

時，已經是睡在床上，媽也酣著睡的很熟，轉過身抱著媽那暖暖的身子又入夢了。

後來，每隔一段時間，媽總會有男生的朋友來找她，然後就是一陣嬉笑和那張舊床發出的奇怪的聲音。

我從來沒能看見那個媽媽的朋友，因為每次都在沙發上睡著了；但是在隔天，媽

就會帶我出去買買東西，或者去小飯店裡吃大餐，有時媽還會帶我去百貨公司

，幫我買衣服及鞋子和她的化妝品。

每次，我總會被那些琳琅滿目，光彩奪豔的精緻包裝吸引的目不轉睛，心底

暗自想著：『總有一天，我也要像媽一樣買很多很多的口紅，把自己打扮得

跟媽一樣漂亮！』

有一次，趁媽不在，我偷偷地把媽的口紅打開來塗在嘴唇上，但怎麼塗都是歪

的，聽見外面有點聲音，以為是媽回來了，急著想把口紅轉回去，可是怎麼轉

都轉不不動，於是便把蓋子用力的蓋下去，丟在桌上；事後，當然吃了一頓臭

罵：

『妳知道這隻口紅多貴嗎？妳居然把它弄得稀爛，我要存很久的錢，才敢去買，這種名牌的，妳知道嗎？』

其實，媽很疼我，即便犯了很大的錯誤，她也從來不打我；每次罵完，總會

嘮叨一句：

『從頭到尾都跟妳老頭一副德性！唉，這就是我為什麼愛妳的原因！』

我當然聽不懂媽在說什麼，但我知道自己的確很像爸爸，也許媽還在想著爸爸

吧！但為什麼她總是說很恨他，也不跟他一齊住呢？

大人的世界，實在很難懂，也許下次跟媽上教堂時，祈禱上帝偷偷地告訴我。

來不及等到上帝告訴我大人的事，就讓我一下子長大了；有一晚，爸爸突然

跑來，那樣子比我小時候打翻垃圾桶，爸爸打我的時候更兇，

『妳媽媽呢？』

『在洗澡！』我嚅嚅的應著，趕緊把人縮到沙發的角落。

爸爸一面嘟噥著，一面衝進浴室，

『啪！』

接著傳來媽的哭叫聲：

『你幹什麼跑來打人？』

『妳這個妓女，什麼人的錢不好賺，偏偏去跟我的老闆搞！』

隨後又傳來一陣三字經和霹靂啪啦的聲音，媽只是一直叫喊著，哭著，

『你一毛錢都沒有給我們，難道你叫我們母子餓死嗎？』

『活該！我就是要你戴綠帽，讓你一輩子見不得人！』

還是一陣三字經和霹靂啪啦的聲音，媽也還是一直叫喊著，哭著；

『我要把小孩帶走！她跟妳在一齊，遲早也跟妳一樣！』

爸爸一面說著，一面走向我這邊來，

『你把她帶走，我就跟你拼命』

媽光著身子從浴室裡衝出來，把爸爸拉住，二個人就在沙發前扭擠著，

突然，爸爸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從媽的頭上敲了下去。

剎那間，整個房間靜的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媽睜大著眼睛慢慢的坐到沙發上，血從她的頭上像水龍頭壞掉似的，一直流下來，媽那光溜溜的身子彷彿蓋上了一層紫紅的長衣。

我只是怔在那裡，眼淚一直不停的往下掉，沒敢出一點聲音，也沒敢看爸爸，

只是感覺爸爸也跟我一樣，怔在那裡。

直到有人來敲門，我才大聲的哭了起來，撲到媽的旁邊拉著媽的手，

『媽！你不能死喔！你死了我就沒有媽媽了！』

房間裡，一陣混亂，來了很多人還有警察伯伯，有人叫著：

『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先幫她披上一件衣服！』

我抽搐著看著一堆陌生人在那邊走來走去的，爸爸坐在屋角，警察正在跟他

問些什麼；一個阿桑把我拉到旁邊，小聲的跟我說：

『等一下妳要在家裡等媽媽，還是要跟媽媽到醫院？』

『我要跟媽媽去找上帝！』

我突然很大聲的說著，所有的人都轉過來看著我；站在那裡，自己突然感覺

自己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似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些看我的人。

警察伯伯把爸爸先帶走了，救護車『伊喔伊喔』的聲音漸漸靠近，我回頭看

了下媽，她好像睜著眼睛睡著了似的，一動也不動，我掙脫了阿桑緊緊抓住

的手，走過去牽著媽媽那已經很軟很軟的手，忽然眼淚止不住拼命的掉下來

，我咬著嘴唇忍住不敢哭出聲音來，怕把媽吵醒了。

他們把媽抬上擔架，幫她套上一個透明的罩子，我緊緊的拉著媽的手，怕他

們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小朋友，把手放開，我們會帶妳一齊去的！』

我聽話的把媽的手放開了，突然，我看見媽張開的手掌裡，有一塊紅色的跡

印，那樣子跟媽常帶我去的那間教堂一模一樣。

我偷偷地笑了起來，原來上帝是住在媽媽的手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