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時餘，亮媽已起床到頂樓拜拜，看著我還在打電腦。

「妳攏免睏喔？」亮媽手裡端著剛烤好的花生土司，好香！
★「我在處理一件重要的新聞，煩惱事袜成、不敢睏，透早要出去。」
「去睏一下啦！我叫妳起來！」
我昏沈地倒在床沿邊，突然驚醒時已早上7時半了。

梳洗時，心中一直用念力期盼著：「吳先生，一定要見我一面！」

約8時50分，到二中舊舍前，看到一名理平頭、髮色倉白的老人，
坐在舊舍前的2階長滿雜草的水泥階梯，手裡拿著烤土司及一杯飲料，
我沒多想，停好車往他方向走去，想向他打聽「認識吳檀傑先生嗎？」

隨著我越走越近，感到老先生有些不安，慌忙著先喝一口飲料，
★「請問，你嘸悉識吳…」
未待我話說完，老先生顫抖的手，從襯衫右邊口袋掏出一封對摺再對摺的信，連忙地取出信幫內的紙張，我一看，是稿紙，想必他就是老兵了！

「妳…這是妳寫的嗎？」老兵操著濃厚的河南口音，雙手抖動著攤開稿紙，
★「對！您是吳老先生嗎？」我很高興他願意見我，但只見他不停搖手，
「我聽不見妳的聲音，我用過助聽器，但助聽器『嗡嗡嗡』吵到受不了。」
他再一次比著稿紙的信，再問我是不是我寫的，我拿出名片，跟信封裡的名片一樣，他點點頭，叫我一起跟他坐在矮階梯上。

於是，老兵的語、亮的筆，2人坐在舊舍前，展開3個小時半的訪談。

「你不要給我吹牛，我答應學生就是幫忙，不要回報，你寫出來讓我老臉掛不住呀！」老兵的表情豐富，經常揮著手，說起話中氣十足，不像81歲的人。

「以前學校馬祕書要叫記者來採訪，我都不要，不要宣揚，但我昨天半夜3時回家，看到信箱有信，讀了信，覺得妳是誠懇好孩子，我很感動！」說著，老兵再拿出對摺再對摺的那封信，又再塞回襯衫口袋。

「我看了信，一夜沒睡，但我聽不到聲音呀，不能打電話給妳叫妳不要來，一早7時餘就到學校祕書室，想叫馬祕書打給妳，叫妳別來，但她又不在！」他拿起飲料，啜飲一口，我想寫字請教他訪問，他叫我先不要寫。

「先讓我說完！」老兵拿著飲料繼續說，「我本來每天早餐是麻醬麵跟蔴芛湯，但我從學校出來已經8時餘，再走去吃麵回來一定超過9時，妳會撲空，我只好買這西式早餐…」我聽了好感動，讓一個長輩如此犧牲，其實，很多不願受訪的人，才不會考慮這麼多。

「我看妳是個誠懇的孩子，但我也不希望受訪，不想鬧大，我知道你們記者想什麼。」我在筆記本上寫著大大的字句（還記得楊麗卿嗎？），把本子遞給老兵，他從褲袋中掏出琥珀色的老花眼鏡，仔細地看著我寫的字。

「我記得呀，她結婚了，上次還有帶老公、小孩回來看我！」我驚訝他仍記得5年前的事情，我的筆繼續在筆記本上刻畫著，（她叫我跟您說父親節快樂！）他又習慣性地揮著手，認為是我編造的。

採訪過程中，如同麗卿所說，我寫了他不一定看，老兵叫我不要寫，直接聽他講，我用力地點點頭，我放下筆，讓老兵暢所欲言，我就像孫女一樣，靜靜地注視著老兵，聽他投筆從戎過程，一直到來台的經歷，話語中，老兵也多次體諒地問「我會不會耽誤妳太多時間？」我笑著猛搖頭，（我很喜歡聽您的故事）我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大大幾個字。

提到最清貧的吳同學，那20多年前的往事，老兵仍記憶猶新，越說越激動，淚水順著眼角深刻的皺紋流下，老兵側頭，以襯衫拭淚，「那時我標會再把積蓄都分給學生了，之後遇到她，我已沒有錢了，但看她哭得好傷心，我咬牙，要幫她付學費，但她卻回我：『我能唸書有什麼用，弟妹一樣沒錢唸書！』」老兵激動的神情，彷彿這件事昨天才發生。

於是，老兵先預支薪水、到處借錢給她付學費、寄回家，別人都笑他，「聾子又在作傻事了！」

他打開舊舍門，我才知道，正門所看到的屋頂是最完整的，好幾處的屋頂、屋瓦都塌了，颱風來怎麼會安全？但他始終不願搬，「我就這樣一個人，死了就把我捐出去，不必辦什麼喪禮，不想麻煩大家！」

（吳先生，很感謝您，以後多來看您，好嗎？）最後，我在筆記本上畫上這些字，他再次戴上眼鏡，認真看了數秒後，一樣地擺手，「不要不要！我不想讓人打擾，我一個人就好了！」但我知道，他心裡很渴望有人能跟他聊天，否則，他也不會一聊就聊了3時半餘。

聊了很多近中午，他帶我繞舊舍四周，我看見他褲頭以別針別住破洞，褲腳以橡皮圈束起來，望著他蹣跚、搖晃不穩的步伐，真得很心疼，81歲的老兵，來台後過了大半輩子，只回去大陸探親一次，所有的積蓄都幫助清寒的學生，自己極近淒涼的餘生，他老是嚷著不求回報，但…那些曾受惠又失聯的學生，還記得曾經助你完成學業的老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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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會助學的失聰老兵（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