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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30 21:10:17瀏覽273|回應0|推薦5 | |
旅行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在東京前往京都的夜間長程巴士上思考答案。 日本JR旗下夜間長程巴士自出口多如牛毛的東京車站開出,車窗外JR一位身著襯衫,背部被汗水浸溼的年輕職員將一車車巴士魚貫集合,往東北,往大阪﹝包含僅供女性搭乘的專屬車次﹞,往京都﹝我的目的地﹞……一輛輛巴士在都心淒迷華麗的燈海背景中各自輻散而去,像多頭靜默的水獸潛入溫暖而深邃的幽闇海潮裡。 我以欽佩的目光送別其他陌生的旅人,不過,大概是沒人發現我吧。同車旅客大多是青年人,想來也只有年輕人才堪得住這舟車勞頓。 一路平穩地,巴士遠離市中心,轉上高速道路,朝向平原之西,往地圖上直線距離五百公里外的京都前進,以新幹線來說的話,約莫三小時的路程。 巴士分上下層,下層是普通座位,上層則是三列乘五可躺平的軟椅,年輕背包客各佔一格,躺平後,未掩簾的窗灌進路燈白色冰冷的電氣光,氣氛轉而帶上近未來的朦朧感,一格一格塞進椅中被固定成長條的年輕肉體被冷光貼上易碎的薄芒,輕輕地在視野中飄浮了起來,像是來自異世界的無機體,瞬間像是科幻電影的場景。 於是,我噗哧笑出聲來。 翻身,在此刻成了旅人的一種奢侈。 遠離上層的異空間,我和妹妹選擇了下層無人的普通椅,搜刮附近座椅無人使用的薄毯墊在後腰,將自己蜷縮在普通座的狹窄裡,用全部感官揣想巴士的移動。車內無光,唯有司機座的小照明在車廂裡點出一顆柔和的光暈,空調微冷,夜色愈深,受桎梏的背脊愈發疼痛,難以成眠,只得將目光探向車外,空寂夜色裡僅有路燈盞盞微光在前景中連成一線。 溶進短暫來去的光影中,假裝自己不存在,假裝自己只是風景的一部分。 深秋冰冷的空氣透過玻璃片透入體內,我只是靜靜感受,細數空氣中輕淺的呼吸聲。 究竟有沒有睡著,變成我和妹妹間的羅生門。 我說我醒著,身旁的她呼吸深沉,分明早已進入無涯際的夢鄉。 她則反駁說我才是飛奔向周公的那一位,不像她整夜清醒。 這事已成了無頭公案,無法論定誰是誰非。 我只明白:上車,下車,連續的移動消蝕肉體精力,但反而從極度枯竭中察知體內深處如泉水汩汩而出,新鮮的力量與輕盈。 依戀「家」,卻同時渴望遠方的地平線,旅行是全然的背離。轉身大踏步前行,沒有目的,沒有計畫,只是進入陌生國度,面對不同髮色瞳孔語音,在全然的寂寞與不和人交談的寂靜中,和意識底層的靈魂無聲對話。在移動的風景裡,才會發現內在的聲音;在孤獨的沉默中,重新認知體內無聲的喧嘩。 那麼,旅行最重要的是什麼?想起頭頂上方躺成侷促方格,沉眠中的旅人們,我猜,旅行最重要的是──能將肉體捨棄的勇氣。 隨著夜色逐漸退去,幾不可察覺,地平線彼端染上一層薄薄的微光,又是一個黎明的到來,掙扎著差點僵固的軀體,讓凝滯的血氣得以活絡,再不久就要到站了。頂上也出現背包客活動的聲響,原本沉悶的車內開始有了人的感覺。而一整晚,司機大人靜默無聲,連自得其樂的哼歌聲也沒有。忍不住懷疑,在我不知不覺的期間,司機大人是否曾經邊打瞌睡邊開車…… 不過,仔細分析起來,夜間巴士或是臥舖火車都是便利性極高的移動工具,特別是對預算少的旅人而言。 在移動與睡眠的途中,前進到下個停靠站,穿越一個夜晚,天大明時,人也到了目的地。要是無法安眠,也可在單調的夜色裡溫習一種寂寞的感動。大可粗魯地撕開零食外袋,虛應故事地丟幾片洋芋片到嘴中,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白開水,但要小心別超過腎臟的負荷,廁所可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問題,在重複又重複的公路背景中或是鐵軌上回憶或是計畫一些重要的或是無關緊要的過往。 若是有機會的話,我也許仍會再次選擇夜間巴士。 這麼簡單又省旅費地,我們就扺達了。 在清晨脆亮的金色陽光中,巴士穿過一道道陌生的柏油路,穿過七條通,然後扺達京都車站前的公車總站。 站在公車總站前,四望這個久聞其名但全然陌生的古都,《古都》啊,《金閣寺》啊,「哲學之道」,「清水寺的舞台」啊,平安時代的夜魅與人心險惡啊什麼的,其實都只是印在紙上的符號,在腦中建立一整座虛幻的城市街圖,對照矗立眼前的街景,彷彿有種不真實的虛幻,畢竟從岡野玲子老師《陰陽師》書頁中看來的京都地圖也是千百年前的歷史構圖了,即使看得再熟的棋盤式城市地貌,也不是現在的古都。 預訂下榻的旅館就在正前方,高高的京都塔一號館和設備新穎現代感十足的京都站凜凜相對,而透過站前豪華旅館的玻璃外牆,京都塔的鏡影顯得亮麗異常。 這裡是古都──京都──自平安時代屹立迄今,穿過千年時光,我現在就站在京都城裡。 京都記行‧01 ◎這是完整版,投稿版過一二天再貼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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