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語錄

    　我患上嚴重的狂躁症，自溺於敵視平凡的矛盾中，自閉於只有牆的世界．腦電波發出的SOS，穿不透四周的鋼筋水泥．想逃出生活，逃出時間，然後俯身瞧瞧像螞蟻般勤奮而愚蠢的你．想飛就是我不能痊癒的絕症．以上是我在僅剩的沒有歇斯底里時的看法．
　　

　　我的腦袋常常潛伏著爆炸的危機，發作時，我想殺掉你，好讓世界少些愚蠢．

　　我想，你或許瞧不出我平凡的眼睛底下有著這麼多希特拉的陰謀．

之一  有病呻吟
       
         最近我發現，一個人在無聊時最容易染病，所以我想我們的詩人都是無聊透頂的，因為無聊，所以有用不盡的時間作白日夢，因為白日夢，所以愛發牢騷．這是我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我的詩人朋友，請原諒我立場的不堅定．
      

　　驗血時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與孔老先生有著同樣的血型( 許你該怪我媽媽的媽媽,都習慣了對孩子說教 ) 開始步入中年的我開始懷疑無為乃是積極的理論，懷疑到底是莊周還是仲尼讓我對自己的黃皮膚感到又自卑又驕傲，我不要孔老夫子的迂腐，也不要莊子的無為．
       

　　我更不能忍受慧能的無我，沒有了自己，我不知為什麼活下去，愛說教的朋友，請不要告訴我關於自性不自性．我早被士大夫的一舉成名天下知荼毒，無法自拔並樂在其中．你該知道無法證明自己是天才的日子，我不知該如何活下去．
       

　　我活著只因為誤信自己是天才．

之二  作家之死
        

　　作家之死又讓我重歸那年青澀的信仰．或許我是瞭解她的，也許不多．

　　有些人堅持用一生追求一種信仰，有些人早已妥協於時間．問題在於本身執著的程度．或說無可藥救的程度?
　　

　　我想我是瞭解她的，雖然我常常會很自以為是．
　　

　　我來自希臘的朋友告訴我，維那斯的子民都逃不出雙魚座的宿命 ( 內情關係衛斯理，火星人及整個人類的生死存亡 )
　　

　　死該是她一生中最妥貼的句點，雖然做作，但我實在不想在多年後見到一個老態龍鐘的她，就像我不想見到二十年後的自己，因為再怎麼瀟洒，你還是不能避免讓時間在你的額頭上劃下深深的傷痕，在你的肚皮上加一層層厚厚的脂肪，將你頭上的青絲染成一叢暮色中乾枯的雪白，而最重要的是我們都不想和時間達成協議．
　　

　　昨晚我又夢見哭泣的駱駝．

之三  口說有憑

　　我常偷偷的為一些說過的話感到後悔，文章太狂妄時怕遭人暗殺，行為太跋扈時怕不得人心．而我總裝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我喜歡將自己打扮成神聖不可侵犯的聖人，其實認識我的你們都知道，我比誰都窩囊．我常裝成目不邪視的君子，其實我心裡想的比誰都壞．你該知道其實我懂得很少很少，但總想裝成懂得很多很多，或許你未曾察覺我自信背後空洞的茫然．我常常莫名其妙的感動起來，感激父母將我生得這麼聰明，感激自己將自己鍛練得漸漸偉大．我常常裝成悲天憫人的樣子，其實我最在意的只是這個星期的零用錢．我常常說一些讓自己沾沾自喜的大道理，而忘了自己在重複別人的道理．我企圖掙脫宿命的軌線，卻宿命於另一種形式的迷信．

　　我一直以為最瞭解自己，其實我早已沒有了自己．

　　我像某個神話人物般有著無數的法術，拔一根毫毛可以吹成無數的自己，但因為有太多不同的自己，我開始找不到原來的自己．

( 199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