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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6/19 19:50:35瀏覽476｜回應1｜推薦13 | |
| 我的乾媽，在這世上度過了八十六個年頭。她在晚年患了失憶症，生命裡大部分的事她都忘了。例如：少女時期的喪母之痛，戰爭時躲避空襲的恐懼、還有一場深愛對方卻沒結成的婚姻，聽說那男的是抗日份子，卻在結婚頭一天被自家的堂兄弟出賣，成了日本憲兵隊裡的槍下亡魂，從此乾媽就終身未嫁。這些深沉的痛苦伴隨她超越一甲子，她常說她的人生根本是場騙局，但一切的悲劇與怨懟在患病後竟「奇蹟似的」從她的記憶庫裡消失了。 那天傍晚，我牽著她外出散步，忽然，她指著山邊的一輪紅日，道：「那太陽好漂亮！那顏色好像我的新嫁裳。」 平時，她從未跟我提過她的嫁裳，我更沒見過那襲嫁裳，反倒是她的親友曾像說故事般鉅細靡遺的訴說著她當年如何的親手縫製自己的嫁衣，而後卻一刻也沒穿上，反在預定的大喜之日以一身縞素為自己此生最愛的男人哀泣，直到雙眼哭出血來。對此傳言，乾媽倒是沒承認也沒否認。 若在此刻問她關於嫁裳的真相未免殘忍，事實也無必要，於是我只問她最簡單的問題：「乾媽！妳看那太陽是啥顏色啊？」 她自信的答道：「跟我的嫁裳同個顏色。」 我極力想知道她對顏色的分辨能力及表達能力，我追著問：「那您的嫁裳又是啥顏色呢？」 她回答我：「跟太陽的顏色一樣啊！妳笨哪！」 她邊說邊吃吃的笑，笑容裡有著嬰兒般的嬌憨。 那日，乾媽似乎特別開心，不但展現了許久未現的笑容，還主動與人打招呼。我猜該是花樣年華時的戀情忽然從她的記憶深處裡浮現，以致心情大好！ 數日後，乾媽在睡夢中悄悄離世，遺書中特別交代我，她在那口樟木箱裡放了一套艷紅色的嫁裳，那是她年輕時為自己親手縫製的，當年她沒趕穿上，死後務必要幫她穿上，因為有人在路的那頭等她，她相信這是她如騙局般的人生中，唯一一件真真實實的事。 乾媽出殯完那天下午，我身心俱疲的倒在椅子上，朦朧中，我看見一列迎親隊伍，一個身穿長袍的年輕小夥子意氣風發的騎著白馬，他一笑，單邊臉頰就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一頂大紅花轎緊跟在他的身後。 夢醒後，我猶難忘那小夥子得意的笑容及他那深深的酒窩。 一周後，我在整理乾媽的遺物時，發現一張放大的泛黃照片，照片裡的乾媽雖笑得淺卻蘊含著無限的幸福，身邊的年輕小夥子笑得燦爛，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照片的背面，依稀可看出已模糊的鋼筆字跡寫著：吾愛，若我不幸身亡，妳務必堅強，切莫追隨我於地下。你我若果真有緣，來日我必在路的那頭為穿著嫁裳的妳守候。 原來乾媽一直沒忘記她的嫁裳，縱然她連嫁裳的「紅色」該怎麼說都忘了，但她始終沒忘今生的約定，的確有個人在路的那頭等她，在她如騙局般的人生裡，那是唯一一件真真實實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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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