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痙攣的美 ─ 王俊傑個展「若絲計畫:冷漠的賽拉薇」
創作另類創作 2015/08/13 10:39:27

 

王俊傑個展「若絲計畫:冷漠的賽拉薇」,是「若絲計畫」的第三部曲和最終章,繼前兩部曲以杜象(Marcel Duchamp)的作品為靈感之後,王俊傑再鑽研1920年代在法國崛起,與達達主義關係密切的另一重要藝術運動超現實主義,並結合兩者發展出他此次的幾件作品。本展分佈於台北當代館兩個相連的黑暗小房間,在第一個房間展出了四件作品,其中三件與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和精神分析三位奇「女子」有關,分別為點題的若絲‧賽拉薇、娜嘉和朵拉,另一件作品則是一座半個懸涯的小模型,卻有著抽象和突兀的標題:《自動性痙攣》,其實,它合併了超現實主義兩個關鍵性觀念,就是自動作用(automatism),以及「痙攣的美」(convulsive beauty),這件向超現實主義致敬的作品擺在房間的中央,是整個展的中心。

 

在展覽自序中,藝術家引用了安德烈‧布賀東(André Breton)半自傳小說《娜嘉》最後一句謎一樣的話:「美將是痙攣的,否則即不是美」(”Beauty will be CONVULSIVE or will not be at all.”),作為全文的引子。把這部超現實小說最後一句作為展覽的開端,一方面暗示對超現實主義的某種繼承或延續,另一方面是否意味他在整個展覽中,也有探討和呈現這種痙攣的美的意圖?因此我們不得不先檢視一下這個超現實主義的概念。

 

痙攣的美

 

藝術史家Rosalind E. Krauss指出,convulsive beauty是超現實主義美學的核心,她認為convulsive beauty與另一個超現實主義主導概念the marvellous(「驚奇」)是相通的。超現實主義運動的領袖布賀東在1924年第一份超現實主義宣言中,就提出「唯有驚奇才是美」,而超現實主義詩人Louis Aragon則把the marvellous界定為「在真實中出現的矛盾對立」(1925)。布賀東在《娜嘉》(1928)結尾首次提出convulsive beauty這概念,又在另一部小說《瘋狂的愛》(L’Amour fou)的第一章(1934)中舉例說明,他說最偉大的美「不會循平常合理途徑來到」,而是會「痙攣的」來到,痙攣的美介乎有生命和無生命,動態和靜態之間,「痙攣的美是情色的─遮掩的、爆炸的─固定的、神奇的─偶然的,否則即不是美」(“Convulsive beauty will be erotic-veiled, exploding-fixed, magical-circumstantial or will not be.” ),因此它被視為一種當相反的事物結合在一起時產生的美(Historical Dictionary of Surrealism – convulsive beauty詞條)。相對於「驚奇」,「痙攣的美」強調「美」的成分,但它們同樣關乎對立和相反所產生的效果。痙攣的美顧名思義,帶有危險,甚至歇斯底里的涵義,超現實主義者在大自然,在看似尋常的偶拾物中發現美,因為它喚醒他潛意識裡一些慾望。Krauss認為convulsive beauty是現實作為再現(reality as representation)的經驗,超現實主義者認為自然本身就是一種符號或自動書寫,他們利用攝影,把自然或物件的一部分框住或剪裁出來,這框住的部分本身就是一個符號。

 

《自動性痙攣》

 

「冷漠的賽拉薇」展覽第一個房間入口左面牆上的作品《娜嘉之謎》,由十八件不同媒材的平面作品組成,意圖重新詮布賀東的小說《娜嘉》,大多數作品結合了圖像和部分引自小說的文字,小說的第一句「我是誰?」就在這面牆的左上角,配搭一件現成物拼貼的作品,而最後一句則在它隔壁右上方,「(想像著)牆外的冰封冬景。美將是痙攣的,否則即不是美」,配圖是兩小張雪景的照片。

 

 

其實,在中間的《自動性痙攣》模型也跟這部小說有關。在這小說中,布賀東指出他關心兩種有如暗號的事實,所謂滑移事實(faits-glissades)與懸涯事實(faits-précipes),滑移事實讓我們可稍有準備地滑下去,懸涯事實則讓我們不受控制地掉下去,後者會令平凡的事變得有如神諭。《娜嘉》描述作者和精神失常的神祕女子娜嘉在巴黎的偶遇和短暫相識,有一回他在駕車,娜嘉坐在乘客座,她把腳踩在車的油門上,又嘗試用手掩著他的眼睛,在一個長長的擁吻中,他們彷彿要全速撞向路邊的樹,布賀東寫到:「至少在想像中,我經常回到那部如脫韁野馬的車的駕駛座上」。這駕車事件可能傳達了布賀東所說的「痙攣的美」,愛和激情的經驗同時和瘋狂、死亡掛勾。

 

上述的懸涯事實和關鍵性的駕車事件,相信就是《自動性痙攣》這件作品的靈感來源,在這模型中,一部紅色小車在一座懸涯上近乎垂直的窄路上,彷彿將要直往下掉,藝術家用這來象徵超現實主義者對危險和激情的追求。這件模型也出現在《娜嘉之謎》兩幅畫作中,這雙連畫在房間角落合併成一幅,懸涯不僅在空中飄浮,更看來在中間裂開,這兩幅畫可被視為《娜嘉之謎》的壓卷之作,並指向在相鄰房間播放的《以安魂之名》錄像,在這錄像中,同樣的模型飄浮在一個房間一張鐵桌上,隨著房間逐漸瓦解而粉碎,這模型的三次呈現,有如一部毀滅的三部曲。

 

這神秘的懸涯意象出現在三件不同作品中,在繪畫中和一些看來毫不相關的物件並置,在錄像中又懸浮在空中一張鐵桌上方,可說體現了超現實主義者所推崇的詩人Lautréamont一句詩句的精神:「有如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一張解剖台上的偶遇那麼美」。在畫作中的物件包括一座正在斷成兩截的方尖塔,還有串在一根木上一條條橘色的長條物體,這些物件也出現在中間一幅引用畫家Giorgio de Chirico的圖像元素的畫中,畫上的文字是「偶然凝視遠方的奇里柯,愛之歌或憂鬱症,他透悟一切的癥結都在於:驚異》」。

 

同樣的母題或意象在展覽中不同作品中出現,不單把作品串連起來,更增添了其神祕性和謎團。例如,斷裂的方尖塔令人想起《朵拉之牆》的那根斷柱,而賽拉薇在照片中所戴的一隻手套的實物,竟出現在《娜嘉之謎》的牆上。帶神秘性的物件用來隱喻人,這是由杜象到超現實主義者常用的手法,手套可代表人,在《娜嘉》原著小說裡就提及一隻作者獲贈的青銅女裝手套,並附有一張照片。在仿奇里柯的那幅畫中還有另一隻手套,不過似乎是男裝手套,剛好和賽拉薇的手套構成對照。

 

除了《自動性痙攣》這件把危險和激情串連在一起的作品可說呈現了痙攣的美外,《娜嘉之謎》不少作品也具備這種特質,例如另一件詮釋上述駕車事件的作品,「一個夜晚的遊蕩,汽車全速衝向兩棵樹之間的大道」,這幅畫描繪了一架車內的駕駛盤,儀表板,擋風玻璃,還有前面有樹木夾道的路,奇特的是車內看不到人,但倒後鏡裡卻出現一個人的頭髮,不知是男是女,這幅畫介乎動態與靜態之間,也帶有「神奇的─偶然的」特質,它也是整組作品中最像電影場景的一件。

 

藝術家以「(想像的)牆外冰封冬景」兩張雪景的照片(不是雪景,而是雪景的照片,也就是被攝影師框住的部分,是大自然的自動書寫)代表超現實主義的「痙攣的美」,在它右邊是另一張雪景的照片加上素描,文字是「黑夜裡,一道陽光漸漸融化了雪。酷熱夏季的黑夜」,而在中間右下方另一張照片是從飛機拍攝的雪山,「前往B城途中的高空,白雪覆蓋的山麓像波浪般襲來」。三組冰雪的照片,似乎呼應著展覽題目的「冷漠」,並和其他火的意象構成對立,包括「一朵火焰由手心冒了出來」這作品,描繪一對男女擁抱那幅畫背景裸女拿著的一盞油燈,還有《朵拉之牆》那根方柱,當雷射光掃過時出現的火焰影像,這意象出自佛洛伊德分析歇斯底里病人朵拉的夢境,其中一個和房子著火有關。無論在原著文本或藝術家的詮釋中,火、火焰都用來暗示愛和激情,而本展呈現冰冷和熱情、愛欲的對立,「情色的─遮掩的、爆炸的─固定的」特質,在《娜嘉之謎》多件作品和《朵拉之牆》都似乎獲得體現。

 

《以安魂之名》

 

無論是冰冷或熱情,在《以安魂之名》這件約八分半鐘的錄像中,都化為飛灰。影片首先呈現一個不合情理的情景,在一個密室內,前述的山壁模型和一張鐵桌在空中飄浮,然後細屑和水滴開始落下,影片以慢鏡頭拍攝越來越大的砂石掉下,伴隨著漸強的音響,直到整個房間變成一片瓦礫,灰飛煙滅為止。物件在空間中飄浮(levitation),在舊作《大衛天堂》就出現過,藝術家似乎對引力或無重狀態相當感興趣(他一部劇作就名為《萬有引力的下午》)。談到飄浮和一間房子崩塌的影像,就不得不提已故的俄國天才導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塔氏喜歡呈現飄浮狀態,尤其人體的飄浮,太空主題的《飛向太空》(Solaris, 1972)有無重力的場景,出現飄浮的物件,在他最個人和最自傳性的作品《鏡子》(1975)中,也有飄浮的人體,和一場只有幾十秒,用慢鏡頭拍攝灰泥和水從天花板掉下來的房間崩塌情景,這是一個小孩的夢境,那是他父母的房間,它的瓦解預示著這家庭和這段婚姻將要破碎。

 

《以安魂之名》所呈現的不合理的情景也可能是一場夢境,但藉著逼真的拍攝、細部的特寫、高畫質畫面和強大音響效果而顯得極為真實。這錄像最特別的是沒有人,似乎藝術家在他的無人劇場作品後,越發的傾向用介乎有生命和無生命的物件代替人。塔氏用崩塌房間暗示關係的瓦解,這裡房子的全毀則意味著死亡和一切七情六慾的終結,懸涯模型所代表的激情、瘋狂、痙攣的美也告一段落。在灰飛煙滅後,鏡頭呈現一堆灰色的瓦礫,從右向左移看到一漥水,一隻塑膠小鴨和反轉的塑膠金魚,不正是類似前作《愛與死》錄像的開場情景?似乎生命結束後又回到原點,回到純真的童年,然後再重複一次愛與死的過程。

 

 

藝術是甚麼?

 

「冷漠的賽拉薇」由五組作品組成,可能是王俊傑到目前為止最具野心和最複雜的作品,這展覽用極其理性和嚴密的形式,來表現非理性的內容。藝術家展示了他對不同形式的駕馭能力,從較傳統的繪畫等平面形式,到立體模型,攝影,錄像,以至數位和科技藝術,例如《娜嘉之謎》就用了超現實主義藝術家的大部分創作手法。以不同形式呈現每組作品,除了是為了作出區分外,也打破對形式的拘泥,也顯示藝術不止是形式,甚麼內容,才決定甚麼形式。


 

在內涵方面,藝術家藉著探討杜象、超現實主義的藝術,一方面探討藝術的本質,另一方面抒則發個人情感和對世界的看法。以杜象男扮女裝的分身若絲‧賽拉薇為本創作《冷漠的賽拉薇》,似乎是是借杜象自況,強調一種反叛與前衛的身分,「帶出不與世同流的象徵」。藝術家背棄傳統美學,而推崇有如超現實主義的痙攣之美,他用賽拉薇、娜嘉和朵拉等角色來暗喻當代世界的錯亂和瘋狂,面對著藝術、世界的可能終結,抱持著一種絕望中帶著一絲希望的態度。

 

 

 

《若絲計畫:冷漠的賽拉薇》王俊傑個展
最後三天
地點:臺北當代藝術館
時間:展期至816,每日10:00~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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