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暗的礦坑中,  狹窄的隧道出口,  又送出了一車車的煤礦,  可惜的是挖出來可用的煤又更少了,  辛苦的礦工們只得往更深的坑洞內繼續挖掘,  在溼熱的洞穴中,  汗水不停地流,  氣也急喘不停,  沒辦法,  為了養家活口,  就算拼了命還是得挖呀! 好不容易,  到了走出礦坑的時後,   在家等候的親人,  也總算鬆了一口氣,  就像與生命搏鬥而打的一場戰役,  在陸續發生的礦災事故中,  每天能平安走出礦坑,  竟也是一個奢求的夢想。

      就在一個昏暗的黃昏時刻,  基隆山邊黑暗深邃的礦坑又再度崩塌了,  裡頭還有好多礦工還沒出來呢!  焦急的家人也陸續聚集在礦坑的出口,  無助而悲傷的等待著奇蹟出現。 一個身形健壯而樂觀隨和的礦工-我的阿公,  正在那場礦災中受了重傷,  想到家裡還有七個小孩要養,  即使在肚破腸流的痛苦中,  依舊咬緊牙根從傾頹殘破的礦坑中爬了出來 。之後,  我的阿公雖然漸漸康復, 但因手指殘缺及孱弱的身體狀況,  昔日硬朗的體魄與開朗的個性,  也隨著那場災難失去,  從而變得沈默黯然,  鬱鬱寡歡, 而所有的家計與重擔便落在我的阿嬤身上。

      沒有抱怨, 沒有哭泣,  我阿嬤只是默默的在生活的苦難中,  扛起家中一切大小事務。 而我的母親,  身為家中老大的她,  在那次的礦災後,  也只得放棄就學,  白天在礦坑口撿著殘餘的黑煤渣,  然後帶著一臉漆黑的臉龐, 到菜市場跟人撿掉落的菜葉,  下午再挨家挨戶跟人要剩下的飯菜,  來供應一家大小生活,  到了晚上,  身型瘦小的她,  還得幫著我的阿嬤,  背著、哄著一個個哭鬧的弟妹。 
        
       至年齡稍長,  沒有青春的喜悅,  沒有少女的夢想, 我母親十幾歲的蔻豆年華,  便在與人幫傭兼作家庭手工中度過。 幾年下來,  家裡的生活依舊沒有改善,  昔日的礦坑關閉了,  受傷後的阿公,  再也沒有工作,  平日更消沈地以酒度日。 而無奈的是,  又有三個弟妹出生了,  於是我兩個最小的阿姨只得送人扶養。 然而生活的困境依舊沒有解決,  家裡的孩子們該怎麼辦呢?
    
      一天,  隔壁的鄰居帶了一位只比阿公小個四、五歲的外省阿兵哥,  介紹給我的阿公、阿嬤,  勤檢、忠厚老實還存了一筆錢,  不通的言語不是問題,  相差十六歲也沒關係,  「嫁給外省老兵,  不用侍奉公婆,  吃饅頭不用洗碗,  有房子而且還有一筆聘金可以幫忙解決家裡的生活」, 儘管我母親百般不願,  也哭訴著不要被賣掉,  但是後來,  在阿嬤暗自的悲傷與不捨中,  我的老媽和我老爸終究是這樣結婚了。

       結婚後,  房子是和一堆老阿兵哥合租的,  雖不用侍奉公婆,  但是在待朋友比家庭還重要的老爸之下,  家裡微薄的收入還得照應一堆叔伯朋友, 原本媒人口中說著老爸的一筆積蓄,  其實在完婚付了聘金後,  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日子雖然清苦,  老爸拉著三輪車的日子,  生活也勉強過得去, 在小孩陸續出生後,  也有著撫育親子的快樂時光。 直到老爸因三輪車被沒收,  後來賣麵又燙傷手之後,  家裡頓時失去了經濟來源,  平日就積欠著的奶粉錢,  在此時更是賒也賒不到了,  想起了昔日黑煤渣下的青春容顏,  想著撿拾菜屑邊散步的兒時時光,  老媽說著說著也不禁泛紅了眼眶。

       今年的母親節,  對母親來說,  是個特別難過的一年,  阿嬤在日前因腹痛住院,  短短兩天便離開了我們,  相較於她悲苦中磨難的一生,  她離去時卻像是帶著笑意的。因為母親沒有心情,  於是沒有甚麼特別的慶祝,  聚餐也取消了,  而在老媽執抝的個性中,  發了像孩子一樣的脾氣,  早早催趕著子女及孫兒回去,  只想讓自己安靜一下。 臨行前,  送給老媽的禮物她也沒收下,  而我終於鼓起勇氣,  挽著她的肩膀告訴她:「媽!  別難過了,  有我們在妳身邊呀!」  不知不覺的,  我們一齊拭去了閃爍在黑煤渣裡的淚光  .....

                                 [背景音樂]: 江蕙  落雨聲

                                 [圖片來源]: 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
                                  http://www.tonyhuang39.com/tony0293.html

                                 [延伸閱讀]: 湖映 抱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