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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12 03:49:23瀏覽2355|回應14|推薦120 | |
一九四九年,這個對無數中國人來說改變他們一生的年代,早已為人所漸漸淡忘,最近卻因為一本書,讓這個年代的風起雲湧、悲歡離合,又再度從歷史的洪流中跳了出來。 剛拿到這本龍應台的新書「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讀的很慢。讀龍應台的書很費力,她的文字看起來不艱澀,卻一字一字敲進心裡,讓人直犯疼。而且每讀一小段,視線就叫淚水給模糊了,總是讀讀停停,眼睛犯痠。 我的父親也有一段一九四九的經歷,只是我從未聽他提起過。 龍應台說,她的父親多次想告訴子女們這個心裡隱隱作痛的傷口,但他們卻一次機會也沒給他。 我也沒這個機會了,印象中,父親從不和我們提起他的這段經歷,是忘了嗎?只記得兩岸剛開放通信時,父親握著手上那一張據說是他大姊寄來的信紙,第一次,我似乎看見了父親眼中的淚光。但父親還是不說,我曾問:「爺爺奶奶呢?」父親不語,已經有了皺紋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後來我媽告訴我,爺爺奶奶死了,就在父親離家沒幾年之後。 父親也是在一九四九年離開福州,隨著他的表叔搭乘軍艦來到台灣。那一年,父親十二歲。我想,當時我那從未謀面的爺爺奶奶,大概也以為只是讓小兒子暫時離開戰亂的家鄉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回來。只是這一等,就是天人永隔。 我唯一聽父親提起過的家鄉事,就是福州老家的大院子,爸說,那院子大哪,他每天下午放學後回到家,光是從大門口走到前廳,天就黑了。老爸說這話,多半是誇張的成分居多,我想他是爬上他所說的院子裡那棵大榕樹,玩到了天黑才進屋吧?不過父親小時候的家境大抵是不錯的,因為他說記得從小就穿皮鞋,穿到腳趾頭都擠在一塊兒了。這我倒是見過的,父親細長的腳趾頭,的確是全擠在一塊兒,大拇指甚至都有一些壓到了第二根趾頭上。母親說,父親那個年代的孩子,哪有幾個穿的起皮鞋? 除此之外,我沒聽父親提過其他關於他小時候的事。倒是聽母親埋怨似的說過,隨軍艦來台後,父親的表叔娶了一個也是從湖南逃難來台的表嬸,這位表嬸為了讓父親去從軍,在年僅十二歲又體重不足的他的鞋底裡塞了鉛塊,就這樣,父親糊里糊塗的進了陸軍幼校,小小年紀就當起了小小兵,擔起當年所謂「反共復國」的重責大任。 十二歲,那應該是個每天開開心心去上學、無憂無慮的年紀吧? 父親還有一件事,讓母親叨念到直至過世。據說當年父親為了能提早退伍,謊報了年齡,說自己是民國18年出生的。母親常恨恨的道:「當年我被妳爸騙了,原來他那麼老... 」其實父親生於民國28年,以年代推算起來,這應該是沒有錯的。只是母親總是氣,氣到兩年前父親過世,為了訃文上父親的生辰年月到底該怎麼寫,還嘮叨了好一陣子。 那個年代的辛酸,少小離家、被迫從軍、謊報年齡... 別說我們這一代,就連出生在一九四九前後的台灣的我母親這一代,恐怕都無法理解吧? 兩岸開放之後,年過六旬,中過風又動過心臟手術的父親,在母親陪同下回了趟福州老家。回台後我問父親:「那座大院子呢?大榕樹呢?」父親還是不語,皺紋更深的臉上依然看不出表情。母親推推我,悄聲說:「都沒了,早拆掉了... 」原來,父親連爺爺奶奶的墳都沒找著,唯一的大姊早些年也走了.... 離家五十年,父親心裡或許早已料到會人事全非,但那是一個十二歲孩子的心願哪!小心翼翼捧了半個世紀的心願破滅,父親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我彷彿,能聽見父親心碎的聲音... 從此以後,父親更是不提家鄉與從前的事了。直到他過世前幾個月,彷彿預感了什麼似的,父親對母親說,哪天他死了,希望我們可以把他的骨灰灑到台灣海峽,流到福州老家去。 落葉歸根哪~然而母親並沒有這麼做,她說:「流到福州他找誰去啊?這裡才是他的家鄉。」 是啊,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和一個只存在夢裡的家鄉,哪裡,才是真正的家呢? 龍應台的這本書,我才剛讀完第二部。用一種尋根式的眼光,去看一段歷史所造成的創痛,龍應台用很簡單的文字,卻在某種程度上還原了那個年代的顛沛流離、生離死別,也寫出了許多所謂外省第二代,看自己父母的心情。 我的父親只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他個人的悲歡離合,在一九四九的大江大海中,是那麼微不足道。對於父親的一九四九,我的所知有限,也沒機會再知道更多了。但透過這本書,在許許多多有著和父親類似經歷的人的故事裡,我似乎得著了某種完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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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