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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2 12:27:54瀏覽665|回應1|推薦9 | |
我對火車,情有獨鍾。 《追著火車跑》 黑色車體,嗚嗚嗚,似乎冒著白色濃煙,哐鏘哐鏘地開著。轉動的輪子,飄浮的白雲,悠悠緩緩。火車在鐵軌上行駛,我和一群孩童沿著鐵道追著火車跑。我個兒小,大約年紀也最小。追得心惶惶、喘吁吁,好怕跟不上大家的腳步,怕跟丟了、回不了家。印像中,我們這群孩童是為了火車上載著的甘蔗,看能不能抽出幾根甘蔗,啃啃那甜美的汁液。或天公作美,甘蔗沒捆好,從行進中的火車上掉下來,供我們撿捨著吃。我跑啊跑,跑啊跑地,無論如何用力,終究追不上前面孩童的腳步。天空晴朗,我驚懼不安地停了下來,喘著息,看著火車漸去漸遠。 幾十年後回首一望,火車早已走遠。跑在前頭的孩童,三三兩兩地在鐵軌上嘻笑哄鬧,似乎忘了沒偷到甘蔗這回事。 日據時期,由於甘蔗運輸需要,台東開拓株式會社興建關山到卑南之鐵道,經月野村而設有月野驛。台灣光復後與村子一齊改名為月眉,但因與台中月眉同名,再更名為月美。 我不知從山腰上住著的村子到鐵道有多遠?那是我記憶裡的第一列火車。 五、六歲時,全家從台東月眉搬到台北,搭的自然是火車,先到高雄、然後北上,得一天一夜吧!旅程漫漫,我卻幾無記憶,母親亦不曾提起。那是她第一次去台北,不是獨自一人,還有六個小孩要養大。不識字的她,此時只能交由父親打算,想必內心更是惴惴又茫然。 想像裡,火車過山洞,山洞長又長。火車越過原野,越過鄉鎮,在大大小小月台停了又開,開了又停。從清晨到中午,日頭漸漸褪去,從午後到暮色垂垂。夜色一片中,故鄉已遠,前景未明,即使在睡夢中,母親怕也是愁著眉、苦著臉。對未來的驚懼無知,對養大六個小孩的擔憂。 《環島之旅》 大二那年暑假,把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塞進一個黃色背包,和母親說了一聲去環島旅行,就出發了。去時,風光明媚;來時,悽悽慘慘。 先去了清境農場,認識了兩個男生,結伴共遊幾天,去了奧萬大,揮揮手,回台北再見。接著是一師大女生,也是我的高中學姐,男朋友就讀陸軍官校。知道我將與一群黃埔健兒會合,就偕伴而行。我們轉去日月潭,再到阿里山。第三次與官校學生出遊,不曾想,也是最後一次。偶爾回想起,已非張愛玲《半生緣》筆下的十四年,而是數十年,韶華已白頭。大學四年,系裡生活甚是乏善可陳,我們不是相親相愛的一班。數次與黃埔生共遊,倒成了濃墨重彩。 年輕時的我,很能吃,特別是陳媽媽為兒子和戰友準備的一大包滷味。負責照相的鄭說,不管他鏡頭往那裡看,總看到我在吃,不是啃著雞腿就是拿著雞翅膀。能吃也能玩,要去豐山路上,聽說有颱風,我不假思索地提議繼續向山行。是初生之犢的勇氣,也是年少無知的憨膽。那個下坡山路很是滑,行路難、行路難,摔了又摔。剛開始還想著小心點,很快發現無濟於事。又不想成為拖後腿者,就是拼盡全力趕上,摔了又走、走了又摔,一路走不停、摔不停,一條牛仔褲就這樣輕輕易易磨破。同行還有四位女生,我自然不會是落在最後面的那個。 有人還從家裡抱了一隻雞,一隻活生生的雞,捆在紙箱裡。他稱我為瘋子,大約是我笑起來太盡興,少了些矜持。也不知誰才是真瘋?帶著活生生的一隻雞走山路?可憐的雞,一路崎嶇不平,經常離了主人之手,碰來撞去的。到了豐山,轉眼變成一鍋美味可口的麻油雞。 這一趟阿里山、豐山之旅,日後造就了兩對夫婦。只是,歲月不一定靜好,人兒不一定偕老。原本開懷暢快的我,得知他們的一位同袍之所以驟然與我提分手,就是移情別戀去追別個窈窕淑女,一時傷心不能自已,眼淚撲𥰡撲𥰡直直流。 青春年少,誰不曾為情情愛愛傷心落淚過幾回?年紀漸大,塵緣如夢,他年舊事,雲淡淡,風輕輕。 從台東知本開往台北的火車上,旁邊一個警校學生看我一臉憔悴損,還幾次跑到車間吹風,甚是擔心我一時想不開,愚蠢地往下跳。記得他方頭大耳,長得有點圓有點胖,感覺個性頗開朗。賣便當的來了,硬要掏錢請我吃便當,我一再回絕也拒絕不了,只能收下好意。也許,那年代的年輕人有點傻,是不是以為我吃了便當,就能泯去傷心事?百年修得同船渡,謝君一面之緣,感君便當之情。 《火車軼事》 歐洲旅遊,自然一路坐火車。從布魯塞爾開往巴黎的火車上,同車廂的一個法國男生,打破了我對巴黎的浪漫想像。他睡了一段時間,醒來後,開始與我閒聊。旅途上陌生人的交談,再正常不過了。聊著天聊著地,不涉風花雪月,沒有詩情畫意,他居然天外飛來一筆,問我要不要和他在旅館共度一夜?驚嚇、受辱,兼而有之。我非熱衷打扮之人,穿著向來不慾亦不媚,何況旅行中,自以便利舒適為要。眼前這個法國佬,普普通通,無啥動人處。嗯,如果長得像亞蘭德倫,我自然不會覺得那麼受侮辱。還是個水手,水手一靠岸,不是喜歡尋尋花問問柳嗎?他這突來的一問,到底是因為自身有病?花癡病。還是我看起來蠢? 「這就是你們的文化嗎?」想了一下,我不無犀利又狐疑地問著他。 「就是問問看嘛,有什麼關係?」他不認錯,我亦不再理他。 或許終於察覺自己言語不妥,冒犯到了來自遠方的遊客,下火車時,他向我說了對不起。 好幾年後,泰國南部一個民宿,同樣是個法國佬。把女友照片夾在《寂寞星球》裡,還向其他住客驕傲展示,似乎珍而惜之。饒是如此,不妨礙他脈脈地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洗浴?這真不是什麼桃花運,心未動,何來桃花?問的男子既不俊也不俏,讓我覺得好不莫明其妙,本姑娘招誰惹誰了?就不能單獨一人走江湖?難不成,這是法國某族群、某階層的雜交次文化?亦是,單獨行走的亞洲女生,容易成為西方男子凝視、獵奇的對像?尤其是在泰國這個國度。回想起來,或明目地問,或迂迴表態,尚有瑞典金髮男子。 背包走天涯,登徒子不少,獨缺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詞人韋莊筆下之少女,天真爛漫,率性而為,意像鮮明令人喜,令人婉爾一笑。若果真有如此美少年,如王一博之藍忘機,清冷如花,俊極雅極,蕭蕭肅肅,如松下風,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賞之,惜之,足矣!足矣! 1997年冬,第一次踏上中國,上海落地,北京返美。若非身旁之後成了先生的 kpjz,應該沒人會注意到我。適逢香港回歸,火車上,有兩次和人辯得面紅耳赤,一次對面坐的還是人民解放軍。或許是我太投入、太忘形了,旁邊坐著的一位老婦人忍不住按著我的膝蓋,溫柔地示意我收斂。不知是她太謹慎,還是我太放鬆,人民解放軍同志對我們很友善。抵達蘭州時,幫我們住進了只開放給軍人相關人員的賓館。斯時暮色濃濃,我又發著燒,免了我們不少奔波尋覓之苦。惜哉,離去時聯絡不到他,未能道別致謝意。 當時火車有軟硬座,軟硬臥四級之分,車票相當吃緊,我們是能買到什麼就是什麼。硬座似乎是為了折磨窮人而設,幾呈直角的塑膠座椅,坐久了,委實難受。車廂洗手間裡的屎屎尿尿,更是損人尊嚴與志氣。雖是寒冬,不少人腳下就是一雙黑色粗布鞋,那些尿尿屎屎,如何躲得過?我倆腳下踩的自然非布鞋,而是為了這趟背包旅行,細心挑選出來的馬靴。在人民解放軍同志的建議下,後來我跑到較高級的車廂裡解手。幾個女生見了,臉拉得臭臭的給我看,我離去時還不忘對我大聲指指點點。車廂之分,階級之別,拉出了我貴你賤的嘴臉,非常有感。不知現今,又是何等光景? 走過上海、南京、北京三個大城市,昔日繁華已去,明日榮景,蓄勢待發。 世紀末舊事,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去了,中國在硬體方面的建設發展,不可以道里計。 2003年夏天,我與外子第一次搭英國火車,從倫敦到南安普敦。坐著坐著,火車不動了。隔了好一會才聽廣播說,因預想不到的高溫,車軌有異,等待修復。當天溫度不過二十七、八度,火車就無法順利行駛?讓我大開眼界、咄咄稱奇,見識到了何謂繁華落盡、一身憔悴,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啊! 搭過的火車,最心儀日本新幹線,快速、便利、乾淨、舒適、準時。車次頻繁,票價比諸英國,相當實惠。稱奇的是,火車上除了問問列車長第幾月台轉車,乘客間鮮有一言半語。你靜靜地來,我默默地走,各自作別西天的雲彩。 哐鏘哐鏘,時代的巨輪不停地往前走。嗚嗚嗚的火車聲,早已消失在黑白歳月裡。塵封的記憶,放不下的浪漫。嗚嗚嗚,哐鏘哐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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