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煮的愛爾蘭咖啡好喝嗎?」 『非常棒,謝謝妳。真的。』 「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咖啡,就是愛爾蘭咖啡。」 『喔,這麼巧。』 「還有更巧的。我開店三個月來,你是第一位點愛爾蘭咖啡的人哦。」 『這家店是妳的?妳是老闆?』 「是呀。晚上12點前我有請個工讀生,12點過後就只有我一個。」 『那為什麼愛爾蘭咖啡要12點過後才供應呢?』 「因為煮愛爾蘭咖啡需要全神貫注呀。12點過後客人較少,我可以專心煮。」
『全神貫注?』我很難想像煮咖啡需要全神貫注。 以前學弟磨好豆子,加了水,電源一開,就可以翹著二郎腿等了。 「嗯。下次你來時,我煮給你看。」 『嗯。』 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難道再錯過一次末班飛機?
『謝謝妳,讓我喝到這麼好的咖啡。』 我站起身,看了看錶,該是她打烊的時候了。 「你是第一位點愛爾蘭咖啡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 『這……這不好意思吧。』 「沒關係。歡迎你再度光臨。」 我將一直拿在手中的名片,再看一眼,準備收入皮夾中。 “Yeats”是個很特別的店名,老闆也確實是個很特別的女孩。 Yeats…Yeats………啊?我不禁低聲驚呼: 『葉慈啊!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英文詩人,也是愛爾蘭的文學家和革命家!』 「呵呵,你終於知道啦。」
左面牆上的中年男子畫像當然是葉慈,右面牆上的詩句應該是葉慈手筆。 綠色是愛爾蘭民族的代表顏色,難怪這家店綠意盎然。 而三瓣的綠色葉子自然是象徵愛爾蘭的綠色酢醬草。 「我對愛爾蘭情有獨鍾,葉慈也是我最喜歡的詩人。」 她先凝視左面牆上的畫像,再將目光轉移到右面牆上: 「投出冷眼。看生,看死。騎士,向前!」 她似乎悠然神往在愛爾蘭這個遍地青綠的翡翠島。
我拿起了公事包,拉開了門,準備坐車回台南。 「雨停了嗎?」 『嗯。應該停了。』 「你怎麼回去呢?」 『待會坐計程車到承德路,然後搭夜車回台南。』 「你喝了愛爾蘭咖啡,在車上會很好睡的。」 『希望如此了。』我朝她揮揮手:「Bye-Bye。」 『Bye-Bye。路上小心。』
果真如她所言,微醺的我,一上車就沈沈地睡去。 隔天上班時,嘴角似乎還殘留著愛爾蘭咖啡的香味與溫暖。 我有點懷疑這種溫暖的感覺是否也來自那個女孩? 於是下班後,我到一家在台南頗負盛名的咖啡館,尋找愛爾蘭咖啡。
這家咖啡館的擺設氣氛與音樂,透露著高級的味道,當然價格也是。 可是當侍者端上愛爾蘭咖啡時,我卻大失所望。 這是一般的陶瓷咖啡杯啊!而且還附上攪拌用的小湯匙。 即使杯身的雕工和花紋非常細緻,像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它仍然遠不如古樸簡單的愛爾蘭咖啡杯。
我喝了第一口,就更難過了。 酒是酒,咖啡是咖啡,混在一起時,酒仍然是酒,咖啡也還是咖啡。 酒味太苦,咖啡太淡,奶油上浮著五顏六色的糖絲也讓口感變甜。 這不是愛爾蘭咖啡啊!我在心裡吶喊著。 這杯咖啡在華麗器皿和優雅氣氛的包裝下,仍然不是愛爾蘭咖啡。 算了,把它當作普通的咖啡加美酒也就是了。 溫暖嗎?我想我付的錢會讓這家咖啡館的老闆覺得溫暖。
之後也找過幾家咖啡館,情況更慘。 即使我再怎麼細心謹慎,也無法在Menu中發現愛爾蘭咖啡。 我突然很懷念愛爾蘭咖啡和那女孩所帶給我的溫暖。 我好像領悟到,咖啡的價值應該來自於咖啡本身和煮咖啡者的細心專注, 而不是昂貴精美的咖啡器皿。 星期四到了,在台北開完會,才七點不到。 在末班飛機起飛前,坐了兩家咖啡館,依然找不到愛爾蘭咖啡。 如果真如她所言,我是個細心謹慎的人,那麼我大概不會做瘋狂的事。 我有可能會為了愛爾蘭咖啡而故意錯過班機嗎? 是的,她說對了。 連續兩個禮拜,我都在沒有愛爾蘭咖啡的情況下,搭飛機回台南。
第三個禮拜來臨時,已經到了11月,台北的夜晚開始變冷。 我在機場準備掏錢買機票時,掉出了“Yeats”的名片。 突然想起英國詩人奧登悼念葉慈的詩句:“瘋狂的愛爾蘭將你刺傷成詩”。 葉慈,愛爾蘭,愛爾蘭咖啡,煮愛爾蘭咖啡的女孩,都是詩。 我決定不再做個細心謹慎的人,今晚留下來尋找愛爾蘭咖啡的溫暖。
和上次一樣,先在誠品殺時間。 翻完了這陣子很流行的網路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作者痞子蔡是個白爛,我才不會花錢買書讓他賺版稅。 快到12點時,循著名片的地址,來到“Yeats”。 我推開了店門,頭也不回地直接走到吧檯邊,坐下。 女孩一直微笑地注視著我,連“歡迎光臨”也來不及說。
「請問要點茶或咖啡?」 『咖啡。』 「請問您要哪種咖啡?」 『愛爾蘭咖啡。』 女孩並沒有拿出Menu,我們很有默契地完成這段對話。
「你要注意看哦。」 女孩拿出愛爾蘭咖啡專用杯放在桌上,然後選了咖啡豆。 「愛爾蘭咖啡並沒有規定要用哪種咖啡豆,我覺得藍山和曼特寧都可以。 不過曼特寧最好,而且要濃一點,這是我的經驗。」 女孩很仔細地講解,我則像是專心聽課的好學生,只是我不抄筆記。 「Espresso雖然很濃,但並不適合,這樣會使愛爾蘭咖啡的色澤有點混濁, 而且香味也會減低。」 她一面煮咖啡,一面拿出威士忌酒瓶,慢慢將威士忌倒入愛爾蘭咖啡杯, 剛好切齊靠近杯底的第一條金線。 她專注細心的神情,讓我聯想到高中時將濃硫酸倒入燒杯的化學實驗。
「威士忌一定要用愛爾蘭威士忌。」 『為什麼?』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心。 「愛爾蘭咖啡怎麼可以用別種威士忌?這樣就名不符實了。」 『只是為了這個原因?』 「你果然是個細心謹慎的人哦。嗯,值得拍拍手。」 她拍了三下手,接著說: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不是這個囉。」
「一般的威士忌會有泥煤煙燻味,例如最有名的蘇格蘭威士忌。 但這種煙燻味跟咖啡混合時,便會搶了咖啡的芳香。」 她停了下來,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怎麼了?妳怎麼突然不說了?』 「你是細心謹慎的人呀,應該要接著問“為什麼”的。」 『好。』我覺得很好玩,問道:『為什麼會有煙燻味呢?』 「Good question。因為威士忌主要以大麥為原料,經過蒸餾二次而成。 蒸餾過程中,為使麥芽乾燥,會用泥煤去燻,因此酒中常有一股煙燻味。」
「愛爾蘭威士忌就不同了,它只有濃烈的大麥香,沒有煙燻味。」 她另外拿了個酒杯,倒些愛爾蘭威士忌,遞給我。 「酒味雖較淡,酒香卻更醇厚。與咖啡結合時,香味就越加吸引人。」 我喝了一口,味道很溫和,酒勁非常柔順。 「事實上“Whisky”這字,也是源自愛爾蘭語,是“生命之水”的意思。 &n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