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月光覆照，褚光煙兩腿盤坐榻上，掌心向上，指尖朝前，平伸向外翻轉為掌心向下，劃個半圓弧，又變成掌心朝上，指尖朝後，環抱胸前。忽焉右手轉掌，手心順胸部而下；忽焉左手上提，轉手心向下。動作連貫迅速，神色怡然。

正對著床榻的窗欞外，一叢烏絲懸垂如瀑，是僊僊濃密的長髮。

她雙腿勾在榕樹枝枒上，整個身子倒吊著，頑皮地瞧著褚光煙的每一個動作。

「都學會了嗎？」褚光煙知道她來了。

「難不倒我！」

僊僊一個翻身，躍入窗內，便依照著剛才所見褚光煙的手勢比畫起來。

僊僊的動作，除了左右方向與褚光煙相反，其餘皆完全相同。

「好，妳的功課做完，那我明天可以放心出發了。」褚光煙具有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老成，才十九歲，卻已斷斷續續地這樣教僊僊武功三年。他不許僊僊叫他師父，二人一直以朋友相待。

「這回去那兒呀？」褚光煙又要離開南安，僊僊無限惋惜。

「送一批貨到薊北，回程再繞到京城去雲風那兒住幾天。」褚家經營的生意就像今天的物流業，把西南夷族的珍奇物品運送到全國各地銷售，再將其他地區的貨物帶回來轉供各村鎮店家販賣。

「到了雲風那兒，順便幫我看看阿葭適應得好不好。」

「沒問題！」

「喔……對了，前兩天你幫我爹療傷，還沒謝謝你呢。」

「別客氣了。」褚光煙指著僊僊腰上纏的蜈蚣鞭：「給我！」

僊僊取下鞭子遞給褚光煙，褚光煙則取出一卷帛書給她，「讀書吧！」

每次練完功，褚光煙都要求僊僊唸一遍那卷帛書──《無心書》；僊僊每次唸誦此書都有不同感受，然而不變的是，任憑心情再怎麼波瀾起伏，讀這本書時都能平靜下來。書中文字以隸 書寫就，書法沉鬱遒古，字裡行間 彷彿有氣流奔湧，讀之能滋養、通暢血脈，使體內的磁場愈發壯盛。

僊僊將《無心書》逐字朗誦完畢，遠處傳來牡雞啼叫的聲音。褚光煙已把蜈蚣鞭燒毀掩埋，現下收拾了幾件換洗衣物，便準備向薊北出發。

僊僊好生希望能隨褚光煙同行，現下家中有阿猶幫襯，不怕疼她的爹娘忙不過來，便主動開口問道：「光煙，這趟薊北之行，我可以與你同去嗎？」

「不妥。」

褚光煙拒絕的還真是直接了當。

他不是怕僊僊不能吃苦，他也知道僊僊是吃得起苦的，他只是不喜歡有牽絆。

僊僊的心都要碎了，可是她知道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只能忍著淚，告別褚光煙，垂頭喪氣地回家。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僊僊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喃喃唱著＜上邪＞這首歌，期盼褚光煙這悶葫蘆終有一日能接納她。

即使高山夷為平地、江水枯涸、冬天打雷、暑夏降雪、天塌下來，她也不會放棄褚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