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成都進西藏的川藏公路,沿途山高路險,一般人進藏都選在四至十月之間。一過十月,雇車入藏縱使你付得起千金萬銀,平地司機也無人願接!就是有人肯接,途中見路險不肯再走,丟下物資,荒山野嶺的,任你呼天喚地,喊破了喉嚨也無濟於事!為了趕在入冬前把慈輝佛教基金會濟助藏胞的物資送入西藏,讓藏民有個溫馨的冬,我們別無選擇的選在十一月下旬入藏。
經過考慮,只有篤信佛教的藏胞,才肯為自己的同胞冒險入藏!經過尋尋覓覓,我們終於找到這些虔誠的藏地佛子,願意開車入藏。雖有堅定信仰,又有妻子兒女在藏,然而途中遇到險阻,他們還是數度喊停,不願繼續前進,幸在我們誠心加上溫言巧語溝通,打動了他們的心,才圓滿達成任務。回到平地後,入藏的驚險鏡頭,一幕幕地清晰浮現!
↑進藏公路兩旁隨處可見五彩旗幡
話說那年11月25日,我們八人受託從成都出發,經康定、甘孜、德格、江達而至川藏高原的昌都。
第一次踏上川藏高原,高原竟不客氣地賞我們,人人一份見面禮,讓我們在最初的幾天吃盡了苦頭。
我們八人分乘兩部四輪帶動的吉普車,加上廿五輛載著二十餘萬斤大米和五千床棉被及其他物資的大卡車,浩浩蕩蕩的從成都出發到昌都,全程一千多公里,我們卻走了六、七天。沿途平均海拔三千五百公尺以上,氣溫在零下十七~八度之間,路況更是險象叢生!尤其是翻越海拔6168公尺的雀兒山時,更是倍嚐艱辛!
從成都出發,最初的路況還算好,車時而在高山草原間盤旋,在谷中穿雲過霧,時而出谷與犛牛及秀麗青山打招呼。還沒到康定,我們就領教了高地之險,為了穿過高3237公尺的二郎山,先人挖了一座長1.4公里的二郎山隧道,而此隧道不是你想過,就隨時都能過去的!所有車隊必須排班,逢雙日這邊可進,逢單日那邊才能出來!不知急症患者如何突破此一遊戲法則?
入「康定」,耳中雖響起那首輕快的「康定情歌」,為了趕路,卻無心去找尋跑馬蹓蹓的縱影……。越過海拔4290公尺的折多山後,山高路陡,我們要橫過雅江及數不盡的河川,最後還得跨越海拔6168公尺的雀兒山。沿途冰川水阻,崇山峻嶺,懸崖峭壁一路相伴,車速只能維持在二十~三十公里之間,要命的是,車輪彷彿就貼著崖邊而轉,懸崖下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只聽溪水淘淘之聲!黃泥路面,凹凸不平,顛來倒去的!車輪遇濕就打滑,驚險萬分,險象環生,真是步步維艱!車內的我們,那顆心彷彿是吊在半空中的水桶,七上八下的!繼之一想,既來之則安之,放鬆心情,認真持咒,窗外壯麗風光無心賞!就這樣,每天清晨六點上路,黃昏六點才休息,中午以乾糧裹腹,一路風餐露宿,艱苦萬分,終於到達此行的第一站──西藏江達縣菠蘿鄉的色江寺。
↑海拔6168公尺的雀兒山碑誌
午后四點的菠蘿鄉,山高天冷薄日西掛,縷縷白煙夾著濃淆松香,隨風飄向天際,那是藏人的煙供,他們燃柏樹枝供養天神及護法神,並保佑來者一路平安!迎接我們的人潮壯觀而熱情!男女老少,扶老攜幼,湧向寺院廣場。聽說有些人為了迎接我們,翻山越嶺,已經在這裡等了好幾天!夾道迎接的隊伍綿延兩公里,他們雙手捧著哈達,那雪白的絲綾隨風飄舞;那熱情憨直的眼神與外 露紅通通的雙頰,在在都令人感動!
連色江寺住持──江嘉活佛也打著邏傘來迎,只見活佛雙手合十,展露慈祥笑容,頻頻向頂禮他的藏民致意。藏人看到我們就露出憨厚的笑臉說:「扎西德勒」,據說「扎西德勒」,代表吉祥如意;我想這和平地佛友相見說的「阿彌陀佛」同義吧!
↑藏人以最隆重的儀式歡迎我們
藏人視我們為貴賓,以藏族最隆重的儀式來歡迎我們,喇嘛們吹著長長的法鏍,敲著大大的饒鈸,鑼鼓暄天,人聲沸騰,整個地區萬人空巷。藏青載歌載舞,為我們唱祝酒歌,又獻青稞酒,至夜方歇。藏人激動的說,這窮鄉僻壤,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的漢人來看他們,援助他們。
第二天在寺院廣場舉行物資捐贈儀式,喇嘛及藏民們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個個歡歡喜喜的,人人肩扛一大袋米,掖下夾一床棉被,道聲謝謝,踏著輕快的步履離去,那歡樂的氣氛如同過年一樣。看到他們歡愉滿足的笑臉,把入藏後的艱辛全拋向腦後!
↑↓領到棉被的歡欣與滿足
我們在江達縣發放物資後,轉往第二個分配站。車仍沿川藏公路西進,在白玉縣住了一晚,天亮立刻趕路,一路顛簸,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竟開了十小時。
途中遇一不知名的河,河水已結成厚冰,要通過此河非得鑿冰涉水而過。在這三千多公尺的山谷裡,就是有最先進的配備──行動電話,想發出求救的信號也難!冰川雖美,山壁壯麗雄偉,那山如兩面高聳入雲的牆,垂直插在河畔,但氣溫低得兩手顫抖,眾人無心欣賞這鬼斧神工之作,也不敢寄望救星出現,紛紛下車尋找對策。車上所有能用的工具全派上用場了,問題是要鑿破這厚冰,談何容易!更何況是在冰河上作業,稍一站不慎跌倒傷筋破皮事小,萬一跌斷手腳,在這荒山野谷豈不死路一條!而整個藏地助援工作已完成了五分之四,若因無法過這冰川而打道回府,也有愧慈輝佛教基金會之託!更難面對眾多發心菩薩!想到這裡,大家莫不專心一意,努力揮動雙手,希望趕在天黑之前能夠通過此河。也許是慈悲的觀音菩薩讀出我們求助的念頭,也許是眾人誠心為天地所感,也許是大家太專注於鑿破厚冰,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竟然出現一群馬隊!這批二十餘人的馬隊,神不知鬼也不覺的出現後,二話不說,立刻加入了我們鑿冰、破冰和拉車的陣容,使我們脫困而出!經此一折騰,到當晚八時卅分才平安抵達昌達縣的雅青寺。大伙饑腸轆轆,又累了一天,隨便泡碗速食麵褢腹,便去會周公了。
↑破冰過河時幸遇馬隊來援
翌日一早便起來打點發放物資,這站我們選在雅青寺裡發放,雅青寺共有住眾三千五百餘人,他們在此精進修行,來領物資時,不論僧俗,入寺都主動脫鞋,並在佛前頂禮後才來領取。結果我們發現,藏民不論僧俗,大部份都光著腳入寺,縱使少數有穿襪子的,也是補補縫縫的,不是露出腳跟就是外露腳趾,在這寒冷的高原,我們穿著厚厚毛襪尚且感覺腳冷,更何況他們大部份是光著腳!慈輝的志工見狀,立刻脫下自己的襪子替他們穿上。
又是一個晴美之晨,我們去色江寺閉關中心發放物資。一間間低矮關房,如棋子般散落在高原上,每間關房只有三~四米大,若同時進去三、四個人,那用土磚疊起來的矮房,就無法站直,但這些行者卻是氣定神怡,安然處之,在這裡精進用功,修不倒單。白天在座上打坐持咒,夜晚睡覺也是坐著。關房裡除方型的法座外,是一塊油亮亮的木板,那古銅色泛著油光的木板,不知道這些精進的行者,要在這板上完成幾千萬次的大禮拜,才能透出這油亮的光彩?在這裡,每年冬天每位喇嘛都要閉關一百天,修大日如來法,早上四點就開始打坐,白天觀日,夜觀星星月亮甚至燭光。他們生活簡單,關房裡找不出一件值錢的東西,但每個人的房裡絕不會少一尊佛像。他們燒牛糞或林野拾回的樹枝,乾冷的空氣中總可聞到那獨有的自然之香。他們的飲食極為簡單粗糙,醫藥更是嚴重缺乏,連小小的感冒也沒藥可吃,只能聽天由命,眼巴巴的任由命運安排!物資如此短缺,但他們的精神卻是豐富的,他們堅信此生精進修行,會給來生帶來新的希望。
↑雨中朝拜 ↓藏地僧侶
了解他們的實際情況後,內心久久無法平復,想想城市生活,吃香喝辣尚嫌平淡;巨屋華廈,還要講究名牌裝璜,衣服一件又一件的買回家……,再看看他們的處境,雖然我們這幾位的生活不很寬裕,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掏出身上所有的東西,以解他們燃眉之急。
讀萬卷書勝行千里路,走過川藏高原,太多的感恩與惜福在心頭。
↑慈悲,不是感傷的體諒與救助,而是快樂的導引;
慈悲,如果不是天性,也可以把它養成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