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陪媽媽回娘家

這篇是寫給我媽媽的，現在交通發達，火車，公車，甚至自己開車，到那裡都很方便，我回媽媽家也不用一個小時就到了，然而對媽媽來說，回一趟娘家真的很不容易。

其實媽媽的故鄉和爸爸家相隔不遠，是相鄰的兩個鄉鎮，我的祖父有感鄉下那塊既小又貧瘠的農田養不活這個大家族，鼓勵爸爸和叔伯們去外地學一技之長，爸爸最後選擇三重埔為事業的落腳處，爸爸媽媽在那裡結婚，我也在那裡出生。

只要爸爸回鄉下，媽媽就可以回外公家了不是嗎，兩家相隔並不遠，只是當時交通真的不方便，在那個摩托車不發達的年代，甚至是得騎著腳踏車回去看看。但我的記憶裡，卻不曾有過這一段，也許是我當時年紀小，早就不記得了，我的記憶裡全是後來外公住在鳳山的那段日子。

一直不懂，外公的祖厝明明在元長鄉，為什麼不住在那裡，外公住過桃園，樹林……..，最後選擇南台灣的鳳山，這一去就是二三十年，他也不回老家，一直到他老人家過世。在當時，我不懂大人的恩怨及想法，對外公發生了什麼事，爸爸也沒有多說什麼。也許因為這樣，平時去一趟高雄已屬不容易，過年時爸爸都儘可能的帶媽媽回娘家。

過年時的鄉下，真的熱鬧非凡，在外工作念書的親戚們都會回來團聚，忙過了除夕及大年初一，初二一早，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要回娘家，因為家族裡的車都是公家的，所以得分配一下，我記得，我們這家永遠是最後離開的，有時分配不到驕車，就只能將就開著小貨車去高雄。對我們這群小朋友而言，搭什麼車都沒差，反而覺得窩在那台有棚子的貨車裡，更能玩得開心。

想像一下，在高速公路沒有完全通車的時代，從雲林東勢要去高雄鳳山，要怎麼走，需要走多久？爸爸載著我們一家，穿過一個又一個莊頭，一個又一個縣市，再加上路草不熟，常會有走錯路的時候，聽爸爸說，最久的一次是花了八個多鐘頭才到外公家，天啊！八個鐘頭，以現在來看，台北高雄剛好來回一趟，搭高鐵可以來回2.5次。

除了路途遠，最害怕的是車塞在一個又一個莊頭裡動彈不得。以前的省道當然沒有現在寬廣更沒有所謂的外環道，可以想見縣道更是窄，而所有主要道路都是穿過這村莊裡最熱鬧的地方，如市場，大廟等，有時遇到牛車經過，還不能亂按喇叭或超車，到了這種地方，牛最大，得有耐心的等牛伯伯通過。不過這也是樂趣，我們這群小孩還會和牛車揮手打招呼，牛的主人通常也會對我們揮手回應。

而印象最深塞得最厲害的就屬北港了，這裡有著名的朝天宮，在幾百年前就已是香火鼎盛了，遇到過年，更是熱鬧滾滾，但那卻是我們去高雄的必經之路。我們車一開進了北港鎮的範圍就塞住了，明明離朝天宮還很遠，但車陣就是這麼長，有時一覺醒來，我問爸爸我們開到那裡了，結果卻令我大吃一驚，天啊，我們竟然還在北港，對這個情況，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根本無法算計何時可以通過北港大橋到下一個城鎮去。而長途開車時上廁所更是令人頭庝，當時的加油站不普遍，有的村莊甚至都沒有，更別說是麥當勞或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如果路上沒火車站也沒有加油站，也只能硬著頭皮向路旁住家借廁所。

不過這個夢靨並沒有因為高速公路全線通車而結束，因為通車後沒幾年，台灣經濟起飛，買車的人變多了，高速公路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型停車場，我們又回到走省道去高雄的日子。長大後，爸爸把開車的任務交給我和弟弟，幸運的是，後來省道變寬了，也新開了很多新路，不用像以前開的那麼辛苦，而多出來的時間，還可以去台南吃一碗虱目魚湯再上路，只是北港這一段還是一樣塞，沒多大改變。

好不容易來到了鳳山，沒想到還是塞，一路上媽媽都很有耐性，但這時她會顯得有點坐立難安，這是可以理解的，外公家就在前面不遠，但就是塞在路上，進不了家門。外公外婆為我們準備的晚餐，在我到達後已變成了我們的宵夜。外公一直是個嚴肅的人，盼了那麼久才看到我們，臉上還是會浮上一抺淺淺的笑，他常會對我們說，我們的壓歲錢要留給他修房子，因為我們很吵，非常非常的吵，吵到把他房子的屋蓋都掀了。

難得來一趟外公家，我們都會住上幾天，有時離學校開學還有一段時間，爸爸會獨自先回雲林，讓媽媽和我們多留在外公家幾天，之後我們再搭火車回台北。但是還是會離別的時候，外婆總是眼眶泛紅的送我們離開，以前年紀小，不懂離別，長大後，很能體會外婆和媽媽的不捨及難過。畢竟，媽媽一年難得回來一趟。既然難得回來，外婆便把她收集的名產一股腦兒的往我們車上放，尤其是水果，也好讓我們在車上不致於挨餓。

相較有些人得徹夜排隊買機票，買火車票，在當時，我們還有自家車可坐，算是幸福的。
相較有些人得長途跋踄回去火車到不了，車子開不上去的地方，我們真的是幸運的了。
只是在那個年代，這種不順的路途，現在想來，真的還是刻骨銘心。我常在想，也許是因為陪媽媽回外公家的這段路程，讓我對地理很有概念，爸爸不光只是開車而已，他還會告訴我們這鄉鎮的風土民情，這比從課本裡學到還要多呢！

約是在民國七十年暑假，和外婆去高雄愛河畔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