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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e Dam,Danm!Peace!
2007/12/15 23:24:37瀏覽2775|回應0|推薦4

和平水壩的疾速傳說



 在台灣,一定很多人沒有聽過關於韓國「和平水壩」的故事,如果我不說這個水壩是在韓國,恐怕會有人覺得這個水壩是在那個非洲國家的慈善事業。事實上,「和平水壩」不大和平,跟慈善更沒有關係。



 事情的一切發生在1986年的漢江上游金剛山。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政府宣布,要在漢江上游的金剛山附近,興建一座朝鮮半島最大的水力發電廠,估計發電量八十萬千瓦。當這件事情在四月宣布的時候,全世界的人都沒有當一回事,包括在漢江下游的漢城青瓦台總統府內的大韓民國領導們。



 然而在六月發生了一件引爆南韓民主化運動的「富川署性拷問事件」──一個天然氣公司的女員工因為參與了反對派遊行而被逮捕,並遭到性暴力的拷問──南韓國內反對運動頓時風起雲湧。七月,三角地國防部忽然召開記者會,宣布了北韓「金剛山水壩」計畫,接著,各個政府單位總動員,紛紛對金剛山水壩發表調查報告,這些報告推斷金剛山水壩建成後,將會高達兩百公尺,蓄水量將多達兩百億噸,若是水壩潰堤,漢江下游的南韓重要城市將無一倖免,首都漢城也將泡在三十公尺的河水中,國會大樓更是直接滅頂。



 當時的獨裁者總統全斗煥更指出,這是北韓為了破壞南韓即將在1988年舉行的漢城奧運的「洪水炸彈」,全大韓民國上下應該摒棄成見,一同抵抗北韓的侵略,努力將奧運辦好。接著現代集團創辦人、出身金剛山的鄭周永出手,他指出依照他的經驗,在金剛山水壩下游一些的地方,可以興建一個水壩來抵擋北韓的「洪水炸彈」。



 研討會紛紛舉行,科學家們齊聚一堂,在兩個月內,就決定了反制水壩的地點,並決定將這個水壩命名為「和平」。當時許多專家還得意洋洋地指出,和平水壩不只能夠抵擋北韓的「洪水炸彈」,更能夠在洪水從上游而下的時候,讓洪水反流回北韓境內,造成北韓的洪水傷害。



 一個超大型工程的疾速傳說誕生了,全韓國上下陷入了支持和平水壩抵抗北韓侵略的風潮,募款從社會的每個角落而來,連小學生也捐出他們的零用錢捍衛他們在漢江畔的家園,於是一個超大型又昂貴的冷戰紀念碑比世界上大部分的紀念碑還要快速完工,19867月發佈金剛山水壩的消息,10月做成興建的決定,隔年5月完成高80公尺的第一階段水壩工程,投入資金高達一億美金。



 這個水壩既不能發電,也沒有蓄水的功能,從各種資料判斷,也不確定能不能在水壩附近划天鵝船或經營活魚三吃。就這樣過了十三年,到200010月,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歡天喜地地宣布他們的驕傲的工程成就:金剛山水壩,完工了,蓄水量三十億噸。



 200÷306.6666666666……



 

 



其實有人說真話



 在金剛山水壩計畫發表之後,南韓的許多科學家紛紛投入金剛山水壩與和平水壩的研究中。一個漢城大學的土木工程教授指出,若是金剛山水壩決堤,依照金剛山水壩的推測大小,厚重的土石將會使得洪水力道減小,流速變慢,對於漢江下游的影響其實不會如想像中的那麼大。這個研究報告得到了國防部的賞識,成為了大韓民國國家機密的一部份。



 另外在一個漢城舉行的水壩研討會中,也有一名學者指出,金剛山水壩有兩種建造方式,一種是水泥,另外一種是土壩,若是使用水泥建壩,金剛山水壩將是170公尺厚、200公尺高的水泥大壩;若是用土壩建成,水壩的厚度將厚達830公尺,雖然沒法判斷北韓是用哪一種施工方法,不過沒有人相信北韓有足夠的水泥來建造那樣巨大的水壩。那麼,要在漢江上游的金剛山的險峻峽谷中興建一個830公尺厚、200公尺高的土壩要花多少時間呢?



 答案是,要先花十三年把土運到那個地方蓋成水壩,再需要個十年讓水壩注水完畢,然後比原子彈威力還要強大的「洪水炸彈」就完成了!到北京舉辦完奧運之後,這顆超級炸彈的填充都還沒結束。



 這樣的聲音也同樣沒有人在意,和平水壩就這樣像是從天上丟下來的一樣,砸在南韓江原道的北漢江上。



和平水壩,你還是有用的!



 十三年過去,和平水壩不蓄水也不發電的日子就這麼過著,工程進度也始終停留在第一階段,他的孿生兄弟金剛山水壩也一寸一寸地慢慢長高,但就是沒多蓄多少水,也沒發半瓦的電,完成日遙遙無期;強人下台,還被判了個無期徒刑,兩個姓金的都當過了總統,其中好幾次差點死掉的金大中還去了趟北韓跟金正日握手,去瑞典拿了個諾貝爾和平獎,奧運的主辦城市從漢城到巴塞隆納到亞特蘭大到雪梨,就是沒有一個城市被洪水襲擊。漢城在中文世界變成了首爾,漢城大學也變成首爾大學,國家機密不再是國家機密。



南韓國民以及國際觀光客倒也滿喜歡去那邊遊覽、照相,或許它真的是一個紀念碑,所以人們都喜歡過去看看,又或許這個水壩是座落在秀麗的河川峽谷中,遊人品嚐的不只是水壩誕生的傳奇,更是新鮮的郊外空氣以及眼前的青山綠水(我沒去過,不過依照我四次去韓國玩的經驗,韓國山裡面的風景應該是頂漂亮的)。



 然而和平水壩的作用,並不只是供遊人拍照觀光,上帝沒有忘記、更沒有沒收他的使命。金剛山水壩在完成之後沒多久,洩掉了三分之一的蓄水,南韓借用了美國的衛星去調查,才發現金剛山水壩實在不怎麼牢靠,出現了三個嚴重的裂痕。



 這時,大家又再次想起那個也許可以拿來划天鵝船的和平水壩。



 就這樣,和平水壩繼續茁壯,到2005年正式完工,成為125公尺高的大壩,繼續肩負著守護漢江下游數千萬人命的神聖使命,只是這次不是來自於北韓的敵意,而是出自於他們的無能。



不說任何謊言的騙局



 影響我到目前為止的學術思想最大(講得好像我是什麼學者一樣)的卡爾‧伯蘭尼(Karl Polanyi)在他最重要的作品《鉅變》的第一章提到了歐洲在十九世紀初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的一段「百年和平」,說到和平對於那時處在霸權均勢狀態下的國際金融而言,和平只是次要的興趣,因為全面性的戰爭會摧毀這些國際金融鉅子的利益。



 對於國際金融,和平是次要的興趣,那對於像全斗煥這樣的人呢?不要懷疑,對於和平絕對沒有半點興趣!



 當南韓政府指著北韓的鼻子對著青瓦台外的民眾說,北韓有多麼可惡、多麼野蠻、多麼邪惡,大家應該上下一心團結在一起對抗來自北方的威脅,說歸說,國民還是可以聽聽就算了,繼續搖旗吶喊,為光州死難的同胞的遺志持續努力,直到那個嗜血的禿頭下台為止。



 但若這個禿頭手指一比,指向遙遠的金剛山,說那裡有個水壩,朝鮮勞動黨將要用它來水淹首都、破壞奧運,從事民主化運動的人們難道不會瞬間被廣大的國名入罪嗎?國內的紛擾不就看起來很像是胡來嗎?



 然而,金剛山水壩確實存在,威脅看起來也很具體,然而威脅真的存在過嗎?威脅確實存在,不過是一種十分搞笑的威脅,跟全體國民的團結或敵人的凶猛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整件事情看來就是個騙局,但在騙局中沒有任何人說謊,這是最高竿的騙術與魔法,只消在國民的眼前以奇幻畫筆「如實」畫出一幅金剛山峽谷的圖畫,民主鬥士方為叛國狗熊,獨裁惡棍方為不朽領袖。



 我不敢確定和平水壩到底為全斗煥的政權發揮了多少維護的作用,但全斗煥一直ㄍㄧㄥ到了1988年才制定新憲下台並不再連任,接著當上總統的還是跟他一同策劃「雙十二政變」、他所欽訂的接班人盧泰愚。



 看到這個地方,似乎感覺到唯利是圖、殘忍嗜血的國際金融所抱持的「次要興趣」其實還算有點可愛嗎?



媽的!和平!



 和平絕對是政客──尤其是當政的政客──最大的敵人,反之,他們最喜愛的絕對是亂世與戰爭,無論是對外國的戰爭抑或是國內的對抗(你看納粹德國中的阿利安人V.S.猶太人、共產黨,中華民國在台灣的藍與綠、本省與外省、獨派與統派),在兩方明顯的對抗中,人民被迫選擇那些不是選擇的選擇,所有的可能性與想像力都被迫化約,化約的結果,便讓政客得以輕易對國民進行操控,獲取非正當的權力與利益。



 你或許會說化約又如何,面臨了具體的威脅,大家難道不應該共體時艱嗎?



 但和平水壩卻用它巨大的身軀詰問我們:威脅真的是威脅嗎?即便那威脅是那樣的具體,但那樣的威脅是真的如同為政者所說的「那種威脅」嗎?如果我們所接受到的訊息,是一連串沒有謊言的騙局時,那又是怎麼辦呢?



 一個朋友說他問了一個來自對岸的朋友說:「中國大陸既然說要對台灣友善,那為何要部屬對準台灣的飛彈?」那來自對岸的朋友回說:「因為台灣也有對準大陸的飛彈跟飛機啊!總不能你們對準我,卻不准我們對準你們吧?我們也怕被你們打啊!」



 想來就是這個樣子,飛彈對過來是個十分明確具體的威脅,但這所謂的威脅,也是建立在兩個「正常國家」的「正常國防」上的(或許「正常」這兩個字可以再斟酌,不過我想這兩個字還是可以用在這邊的),將洲際飛彈對準北京的美國人難道能夠因為中國有對準美國西岸的洲際飛彈而說中國是敵國,並且要求國內的反對黨放下成見、團結一氣對抗他們強大的敵人嗎?



 既然所謂的威脅常常是不說謊言的騙局,那麼這個騙局所壓制的多元價值、理性思考、想像力、民主精神,難道不是民主國家的公民應該挺身而出、誓死捍衛的關鍵價值?



 因此,對於民主國家的國民,恐怕應該最先學會的不是如何選賢與能、發現什麼大有為的偉大領導人,而是應該好好看清楚為政者的其中一種面貌,那面貌便是每個政客的心中都聳立著一座可笑而高傲的「Peace dam」,在那裡既不蓄水也不發電,它只是一個大型的擴音器,吶喊著最發自這些政客的內心深處對於真正的和平最深痛惡絕的惡毒咒罵:「DanmPeace!」。



 



後記:這篇文章是我從一篇在東亞科技與社會研究課程中,一篇講「和平水壩」的學術文章”Politics of TechnologyThe Korean ‘Peace Dam’”(作者是首爾大學的Hong Sungook)而得到的一些靈感與想法而寫成的,文章中講到和平水壩的歷史的部分大部分是從中引來的,是一篇相當有趣的文章。另外文章中一些想法的形成,也是在傅大為老師的課堂討論中得來的,在這邊也感謝傅大為老師以及所有參與課程的同學。

(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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