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學科系成績採計，出現一個新趨勢，那就是某些外文系決定不採計數學成績。許多年前，某些財金系就已經決定只採計國英數三科成績，不採計史地公民。許多老師預測，這樣的侷限分數採計可能會蔚為風氣，形成學生的更早分殊化。我的問題是：萬一將來中文系只採計國文、數學系只採計數學，各大學難道也不干涉嗎？學生入校後，通識教育的補強，有配套安排嗎？

專業閉鎖 養成孤僻習性

台灣社會由於絕大多數的家長都期待子女念好大學、將來功成名就，故長年來各種聯考或學測的窄門其競爭都十分激烈。正因為如此，在「考試引導教學」的大框架之下，不考或不採計分數的科目，大概就沒人念了。長此以往，念科學的常出現不懂法政經社的「科學怪人」，而念人文的又會有不食人間煙火的「鐘樓怪人」。當我們的通識教育越差，就表示社會上偏執一端的怪人越多，令人憂心。

就拿財金系來說吧，難道學生們真的只需要國、英、數三科的能力就夠了嗎？法、政、經、社的素養，對於健全財金人才的培養，全都沒有用或不重要嗎？恐怕有識之士都不認為如此。財金專業與數學的密切結合，絕對與最近卅年衍生性金融的數理模型發展有關。但是去年底華爾街結構債所闖的大禍，我認為就是財金做手不理解法政經社所呈現的一種病兆。

認知狹窄 釀成金融海嘯

結構債試圖以層次性的風險包裝，去擴大社會參與，以分散風險。但是設計這些商品的數理專家不瞭解結構債的「物權」內涵，這是不懂法律；不察覺社會整體風險之難以分攤，這是不懂經濟；忽視無工作與所得者的脆弱邊緣地位，這是不懂社會；對於準公營的美國房貸公司擴張危機視而不見，這是不懂政治。這一群自以為機率論武功蓋世的科學怪人，正因為完全不能體認社會運作的隱然規律，所以才釀成大禍。

同樣的，讀歷史的人如果不能理解近兩百年科學所主宰的社會進步，我很難同意他們人文觀察的正確性與完整性。一個十七、十八歲的孩子早早就蜷縮進一個極為窄小的知識世界，將來成為某一種怪人的機率，其實是相當高的。

太早分殊 通識倒退逆流

看到大學科系日趨「內觀」、益見窄淺的專業走向，我真為台灣的通識教育前景感到悲觀。醫學系學生將來會不會是好醫生，其課堂倫理只是因素之一，其知識與關懷的廣度才更是重點。通識泰斗何欽思（R. Huchins）早已指出，通識教育的目的，就是要彌補科學潮流下專業太窄、人與人之間向心力不足、離心力太大的弊病。現在，各大學一方面在努力推通識教育，在教育部評鑑壓力下勉力改進，另一方面卻又坐視各學系繼續分殊其專業取向，這一來一回的矛盾作用力，真讓我弄不清楚走向。

（作者為中研院院士、中華經濟研究院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