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一在七號碼頭系列  （三）我家門前有衛兵

  一般說來，達官貴人的身旁或住處，總有隨扈或勤務兵團團「圍護」著。這無論從心理層面或實際環境，確實都有其需要，一方面突顯其官爵位的重要性，再方面當然是安全的考量。

  但在我童年時代，這些因素都不足以解釋〞何以我家門前有衛兵〝？因為我們是典型的升斗小民，是名符其實的「賺食人」即有賺錢才有得吃的意思。然而千真萬確的，我家門前夜夜有衛兵守衛，這到底怎麼回事呢？

  我說過，我家住在碼頭口，所以人們、車輛進出碼頭‧都得經過我家。這若是套句軍事用語，那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它掐住碼頭的喉嚨，掌握碼頭的進出動態。因此從我記事以來，頭戴鋼盔、身著草綠色軍服、荷槍實彈的阿兵哥，一直是我們生活的一部份。

  他們站崗的時間，都是從晚上十一點到昱晨七點。你知道，

冬天的基隆經常寒風兼細雨，若無必要，沒人願意逗留在外，總是天色一暗，就早早升起了火爐，偎在爐邊吃飯、話家常。在這打狗都不出門的天氣裡，看到抖抖索索立在雨地中的站崗衛兵，常有一種「他們好可憐！」的惻隱心。

  奶奶常邀請他們進屋避寒，可他們總說﹔不行啦，被關禁閉，女朋友就跑啦。媽媽常以此做機會教育，對弟弟說：「看到沒？不好好讀書，將來做大頭兵，就得像那阿兵哥一樣吃苦。」

  這些站崗衛兵，與我家老小都很熟，偶而會進來要杯水喝或與爸爸哈拉幾句。倘逢昱日要休假，他們精神格外抖擻，腰桿挺得直不說，口哨聲也不絕如縷，那時，不知怎的，我的心情也跟著暢快起來。〔唉，人家吃米粉，我喊什麼燒嘛，真是的！〕

   當我長大後，回想兒時在我家門口站崗的衛兵們，似有一種親切、感謝的情懷。說他們功用大嘛，也不盡然，只不過驅趕一些中美的醉鬼士兵，和嚇唬嚇唬那些口袋脹得鼓鼓的碼頭苦力罷了。但是在我生命的基軌上，他們扮演的就像那根根堅實的枕木，帶給我無法形容的安全感。一當他們全副武裝的綠色身影，隨著我的童年消失在光陰的長河中，我知道迎來的是一個更恐怖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