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在七號碼頭

（一）     家在碼頭邊

  汗水、吆喝聲、匆忙的身影，聲嘶力竭的汽笛聲，起錨、拋錨，這是多數人對碼頭的印象。而我，就從那幅忙亂的畫面中，硬生生地被教會了「生活」兩個字。且在錨起錨落的嘩啦啦水聲裡，悠悠送走了童年。

   認真說來，我對碼頭沒有特殊的好惡，但記憶中，有無數次站在岸邊遙望海平線遐思的經驗；想，世界應該比這更遼濶，遼濶得可以容納所有的夢想，不應只有這片顯映不出湛藍天色的油污海面，和一管管似乎和人睹氣的濃濁烏煙。

    基隆不算是個大都市，不像挨著它邊兒的台北。但是雨使它出了名，當然，雨也使我的童年添了一點抹不掉的濕潤，

像那床四季都不曾乾爽的棉被，讓我永遠留下濕海綿的感覺。至於那七號碼頭到底在基隆的諸多碼頭中，所佔的地位和作用，到如今我還搞不清，但那又何妨？世間很多事都無需追根究底，保存那份似知又不知的感覺，不也雋永？你說是嗎？

     我只記得碼頭像個人生競技場，很多鼓突著臂肌、腿肌的壯漢，用他們的青春和體力去換取「生活」，也用他們鼓突的壯肌去獵取短暫的愛情，當然也用他們騰猛的精力去寫下一頁頁鮮血淋漓的鐵血詩篇。

      我家那片小西藥房就開在七號碼頭口。那些苦力〔碼頭工人〕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會上門買包傷風克、克風邪，久了，彼此就有了友誼。有位壯碩的全叔就常來店裡聊天，

他也常帶來一些干貝、魷魚什麼的珍貴食品。你一定會問，那些玩意兒打哪來？說穿了，就是靠全叔插在腰間的那把木柄鐵鈎所賜的。那年頭，日子苦，工資也低，這些苦力們總會想法子賺外快，他們只要用鐵鉤多扒幾個洞，那些山珍海味自會源源而出。說也奇，那些工頭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從不找碴，這也算是一種碼頭人情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