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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03 00:24:41瀏覽39|回應0|推薦0 | |
──【原罪】
《 齒洞 》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座小村莊,因為臨海而使它無法與市街攀上關係。 這樣的小村莊在黃昏時,就像是被撒下了金黃色的種子一樣,不論是村裡還是海平面都十分絢麗奪目。 這裡的人們生活看來簡陋,卻充實。 他是吸血鬼,但沒有人知道他是吸血鬼。 藏在衣物之內的胸口上,被刺有一道藍色殘月的刺青,那就好像是他身為吸血鬼的證明而存在。 對血渴望是他自出生時就有的本能,獠牙在這光天化日下奇異地竟然不為人知。 他以一張俊俏的臉龐,以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與人們生活在這座小村莊。他與他們看來十分合群,絲毫沒有與他們相異的舉動。 「我們見過面嗎?」一位意外美麗的她,漾著長及腰的橙髮向他問道。 那是他們的初遇,也是命運的邂逅,更是惡魔埋下災難種子的契機。 她擁有長到腰部的美麗橙色直髮,與他的短髮簡直相異,卻意外契合。 那是他們肩並肩,走在石子路小徑之中的事。 由她抱著的袋子中,掉出了一顆鮮紅色的紅蘋果。 撿起它的他,因為看見了紅蘋果的顏色而亢奮不已。彷彿那顆蘋果就被塗上了鮮血一樣,讓他的本能幾乎不能壓抑。 「妳的蘋果。」儘管飢餓難耐,他仍然對著橙髮女孩敞開笑容。 儘管他笑得自然,卻也掩飾不了自己就像被詛咒的本能。但她仍沒有看出他極其想要得到救贖的心情,以及渴望求救的意念。 這對他來說,除了沉重的痛苦以外,也有一分慶幸──痛苦的沉重身體內,有著心靈上的慶幸,慶幸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詛咒。 靠海的小村莊,讓他們可以在夕陽西下時奔去海灘玩耍,這已經是他們在這個時間點時所必須做的事情了。 他們喜歡將腳泡在海水內,似乎是可以藉此得到一些滋潤。 她喜歡與他一起待在海邊,他也喜歡與她一起待在海邊。儘管他們的理由各不相同,他們所感受的情緒仍舊幸福。 他們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是否破爛、也不管用來果腹的食物是否新鮮,就算是活在不幸中,他們對彼此的依賴和信任,也大過了這天地之間的距離。 「那個,我……」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自己的秘密。 「你喜歡海嗎?」她問道,雙手在身後十指交扣。 「喜歡。」他回答,帶著能滋潤她的笑容。 她天真無邪的笑容,對他來說就是一帖能夠治療吸血衝動的良藥。 但這是短暫的麻醉,因此他只能不斷地回想,透過回想這道盤據在他心中久久不退的笑靨,藉此麻醉自己的本能。 這沉痛的詛咒,對他而言卻有些幸福的滋味在裡頭。 因為自己的詛咒,他才能夠深深地、細細地品嚐與回憶她那美麗的身影,與活潑的行為,以及純真的善良。 夜晚對他來說,更是地獄一樣。 皎潔的殘月,彷彿在鼓舞他體內的吸血本能,這使他帶著不甘的心,不斷啃咬著自己的枕頭、自己的被單,以及自己的床舖。 他不甘自己的出身是這樣詛咒,儘管眼淚像是發了狂的野獸不斷自眼眶裡衝出,他也難以克制自己。 今夜是個非凡始端,也是對他們而言平凡日的終結。 送來了水果的她,意外地看見了他。 他怔怔的雙眼,幾近崩潰地看著注視自己的她。 他想要道歉──為了她那滿腹的徬徨和恐懼。啊!她的臉孔是這麼的震驚而懼怕啊──! 她落了一地的水果,奪框而出的淚液止不住地。 她邁出的步伐不是退卻,而是朝著他向前舉步。 她的堅持對他而言是一種勇氣,她擁起他不斷發顫的身體。只不過她並不是不怕,而是更怕這樣的他會從此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發冷的身體,冰冷的體溫頃刻間便傳給了她。儘管寒冷,她也不願意放開現在的他。 合起的眼露出安祥臉孔,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被他給吸血了。 「如果能死在他的唇口下,那是一件何其幸福的事啊!」女孩這麼想著。 男孩深怕自己會遏制不住地緊抿著嘴,透過無限忍耐而緊閉的雙眼看來是多麼的痛苦。 隨著她的擁抱,他也提起了雙手,在抱起她之餘也緊抓起了她的背部,他這時的求助,透過疼痛的方式傳遞給予了她。 她幸福極了,因為她知道了在他身上的,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儘管這個秘密足以致命,她也能夠義不容辭地擁抱他──刻不容緩地。 他們的無言,盡在這纏綿悱惻的夜晚中迴盪不斷。 直到他回暖的體溫,寓意著恢復的意志,她才稍微放開了他,看著他那被汗水沾濕的髮梢,以及哭花了的臉孔。 他撥開了她的橙色瀏海,讓她楚楚可憐的小巴掌臉可以為自己所洞悉。他一手深入了她的橙髮之後,溫柔地摸起了她的耳蝸,使她臉紅心跳得簡直不可理喻。 微微笑著的她,在此時幾乎暖化了他的心靈。 在他們擁吻的這一刻,他們對彼此的心意才算是真正地傳達而出,而迸出的火花在他們心中更是絢爛不已。 多麼幸福的一刻啊!他和她的心情澎湃得近乎不可思議,這樣的一個詛咒之身,竟然能夠得到有如天方夜譚般的幸福。 「謝謝你。」她這麼道謝著。 今次,他來到了這夕陽下的海邊。 他跪在海灘上任由海水的侵襲,雙手合十的模樣看來就像虔誠信徒,合起的眼看來十分平靜。 他不斷地祈禱、許願,他希望這樣能夠讓自己得到平靜。 他向海祈禱著,期盼自己能夠有擺脫身為吸血鬼的那一天到來。但總事與願違,大海沒有給他除了浪聲以外的任何啟事。 「你想許願嗎?」惡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睜開雙眼的他,因為驚嚇而馬上從沙灘上蹦跳起來。在顧不及方才的虔誠之下,他深知這道聲音是不祥的。 「你是誰!」他提著戒慎恐懼的心情問道。 「我是惡魔。」惡魔毫不修飾地說著。 他頭也不回地奔離海灘,恐懼的他一點也不願意和惡魔打交道。花了好不一會兒的時間,他便回到了位在小村莊中,那棟十分熟識的木屋外。 他顧不得自己的氣喘吁吁,雙手壓在膝蓋上喘氣地看著她。 「歡迎回家。」她笑開地迎接他的歸來。 今日的她並沒有隨同他去了海邊。 看著她那雙眼笑成了兩個月彎時,他也無暇去多加思考為何今天的她看起來如此不同。 每夜,他都難以承受地遏止自己的吸血衝動,也在那夜以後,她便每天前來照護他,希望她的陪伴能夠讓他感到一絲安穩。 她甚至能夠為了他而獻上自己的脖子,但他始終不願意如此,他不希望將自己的詛咒帶給其他人,但這卻讓她感到十分落寞。 這樣的寂寞感,讓他與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夠為他分擔痛苦,但顯然渴望能夠獨自承受的他是看不出來──她是如何殷切地希望能拯救他的啊! 日復一日的白晝與黑夜交替下,本能就像是迷藥一樣地加重著他對血的渴望。他懊惱極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他又來到了海邊。 「今天,惡魔也會來嗎?」他自嘲一般地咕噥自語。 一如往常的獨自祈禱,不知何時開始起就少了她的陪伴。 自那一次之後的日子裡,惡魔像是放棄了慫恿一樣地不知去向,他在一些慶幸之中,也釋出了一些莫名的遺憾。 夜晚微風對他來說就像千刀萬剮般冷冽刺骨,跪倒在地上的他更是緊抓著雙臂不斷地發顫,種種的跡象顯示出他即將邁向破滅。 緊閉著眼的他並不希望在今夜看見她,他知道今夜的自己不同了,與以往不同地幾乎無法壓抑本能。 他開始啃咬自己的手臂,鮮血便從自己的手臂上汩汩流出,儘管血液對他而言彷彿甘霖,他仍厭惡極了血的味道。 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不甘心所致,那吸著自己之血的他,雙眼上竟溢出了藍色淚液。 胸口上的藍色殘月,此時正發燙地灼燒著他的身心。 當獠牙放開了自己的手臂時,紅色血液便不受控制地從齒洞中溢滿了出來。看著這血就像玫瑰一樣鮮紅,他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初嚐鮮血的滋味了,他更是加重對血的癮頭,便奪門而出地出發尋找獵物。 經過了積年累月的自我抑制,他果然肩負不起這份詛咒了。他渴望的不是其他人的脖子,而是她。 以往能夠麻醉著自己的熟悉臉孔和身影,如今竟諷刺地成了他對血的執著。他痛苦極了,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在沒有人的地方死去。 透過噴濺出的玫瑰花瓣,它成了液體地在他的臉上化了開來,成了一幅美麗圖畫。 失了神的眼眸子中,僅剩下的只有本能和渴望。她攤軟的身體已經擁抱不了他了,在雙臂從他的背上滑落之際,他清醒了。 他倏地將唇齒從她的美麗脖子上別開,由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中,留下了四道齒洞。他看著她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卻諷刺地是在臨別以前留給自己的遺言。 他痛苦不堪,幾乎到了沒人能夠理解他的地步。 村民將他擒了起來。 憤怒的村民們弄瞎他的雙眼、震聾了他的雙耳、毒啞了他的聲音、切斷了他的舌頭、拔掉了他的鼻子。 或許是因為他與村民之間的情感濃厚,導致大家無法下手將他處以死刑。但這樣的苟活,對他而言更是一種極其痛苦的待遇。 橫躺在村落一腳的他,已經沒了所有知覺。 理由不明的,在吸過她的血液之後,他對血的渴望已經不再,而灼燒自己的藍色殘月也逕自消失了去。 一切就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樣,他自吸血鬼變成了和大家、和她一樣的人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在用盡各種方法之下爬到了海邊。原本還不知道自己正在海灘上的他,在接觸到了海水之後才明白自己身於何處。 他發不出聲音,藍色淚液就從睜不開的雙眼之中澎湃而出。 他尤其悲傷,甚至是天與地之間的距離都不足以形容地。他本來能夠感受到海水一波波地襲上身體,卻漸漸地連這樣的感覺都過份地被剝奪了。 他顫抖的唇齒和肩膀,都顯示出了他的不甘和悲傷。 緊抓起海沙時他也仍未自覺,如今沒了所有知覺的他,靜待著死亡的來臨。 被海水沾濕的海沙在夜中變得比冰塊還要寒冷,而躺在上頭的他理所當然地渾然不知,而任由藍色淚液在臉上的縱橫。 「你想要許願了嗎?」惡魔的語調聽起來開心極了。 他這次選擇不迴避了,而他也不知道這道聲音為何能在自己聾了之下聆聽自如。 他從趴著的狀態下翻過了身,登時成了正躺的姿勢,而這意義不明的動作,事實上對他來說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 他在心中開了口,藍色淚液舜然停歇。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不知為何自己沒有死亡,在一片漆黑的空間中,他甚至誤認為自己被關了起來。但殘酷的事實總是來得特別快,他回憶起了自己被大家剝奪五感的那時。 沒了知覺的他,甚至咯咯地對空傻笑著也不自知。 沒了知覺的他,甚至舒服地躺在某個女孩的腿上也不自知。 沒了知覺的他,甚至輕易地吞食著美味食物也不自知。 「好吃嗎?」女孩問道,有著陽光般的笑容。 他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有那沒有表情的臉孔與女孩作伴。 女孩希望他可以和自己一起玩,成為自己的玩伴,因此女孩每天都向天空祈禱、向大海祈禱、向神所祈禱。 最後的徒勞無功,或許意味著女孩應該放棄希望。 「妳想要許願嗎?」無影的說話聲,傳自四面八方。 受到驚嚇的女孩,一面抱著他、一面戒慎著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而一顫一顫的肩膀儘管恐懼,卻也無法引起失去五感的他注意。 「我……」 女孩顫抖的肩膀停止了,平靜地說── 「讓我背負他的不幸。」 女孩許下了願望,她那賦有情感的語調,隨著惡魔的微笑而逝。 醒來的他,第一眼看見的不是碧藍天空、不是翠綠草地,也不是蔚藍海洋,而是她的臉孔。 「我是女王。」女孩的說詞,讓他在心中根深蒂固了女孩的地位。 他知道惡魔奪走了女孩的仁慈、活潑,和善良。而映入眼簾的,是女孩趾高氣昂的模樣,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自己所致。 他悲傷地起身,知道女孩為了自己而背負起不幸,最後跪在女孩面前,為他穿鞋。 「是,女王。」他的藍色淚液,在謙卑地低下頭時奪框而出。 ▲ 儀器的運作十分沉穩安靜,班白室內的整潔,因為有著清潔工精細謹慎地清掃所致。 陽光由透過窗外映入,穿透被風吹起而舞動的窗簾,彷彿一聲早安一樣地吹上男孩的臉頰。 這位男孩的長年不醒,讓周圍的親朋好友漸漸地離他而去。最後剩下的,只有他自己,以及那一個她。 「呵呵,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來呢?妳要好好照顧他啊,不然他就不醒來給你看了!」 女孩有著一頭及肩的娟娟黑髮。 說著話的女孩,她腳上穿著的紅色高跟鞋看來與她十分合適,而它敲擊地面的聲響,彷彿成了鬧鐘一樣地蕩澈在醫院內的走廊當中。 「什麼話嘛……人家可是很努力的在照顧他的啊!」黑髮女孩身旁的另一位橙髮女孩,是這麼駁斥道的。 「是是是,我在醫院餐廳等妳,好了就下來找我吧。」黑髮女孩說完後,便逕自離了去。 黑髮女孩經過了男孩的病房門後,其身影看來頗有女王之氣。 「唔……」 男孩醒了,長年以來所等待的時間如今化成了奇蹟。 男孩開始轉動起那雙眼珠子,試著適應周圍明亮的一切,現在的男孩就像是長年居於黑暗中一樣地。 男孩試著起身,卻因為長年的沉睡而無法適應自然,在幾道疼痛之後,男孩便放棄地躺回了白色床舖。 「女王?……」男孩咕噥著這意義不明的詞彙。 男孩留下的淚液透過陽光,泛出了些許蔚藍的冷色調,同時有股澎湃的情緒自那之中湧出。 門把與此同時被轉了開來。 男孩用著虛弱不已的眼眸望向房門,那顫動的眼皮就像在堅持著意識一樣,想要目睹即將進入的會是什麼人。 男孩知道現在再度睡去的話,恐怕就會一睡不醒。 哐啷── 橙髮女孩手中的東西失重而散落一地。 透明淚液兀自從女孩的眼眸子裡湧出,眼前的景象使她摀著唇口,面露一派不可思議地表情。 女孩注視著醒來的男孩正任由著藍色淚液滑過臉頰,也知道那是喜極而泣。 男孩笑了,滿足而幸福地笑著。 透過陽光的照耀下,使女孩在脖子上的疤痕依稀浮出。 男孩看著它,就彷彿在看著昔日的某些證明一樣,那眼角笑得有些瞇起,儘管藍色淚液的橫行依舊,仍心感幸福地看著那道疤痕── 那有著四個齒洞的淺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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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