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 睹 Ruth 風 采      by Albertine, 2003.5.18 

五月，原本該踏著春的步伐前來的我們，在SARS第三波高峰期的陰影、家人的不解裡，與一群同樣裹在口罩下面目不清的孩子，共同依序量了額溫，進入國家音樂廳。 

這一切，都是因為77高齡的Ruth Slenczynska。 

自從2003.1月曹老師家近聽Ruth 的Chopin 後，這位嬌小溫柔女性的指掌神功，從此餘音蕩漾，至今殘響猶然。她艱苦的童年固然是個傳奇，而至今優雅的氣韻更是難得一見。我看不到對琴鍵的怨尤，只有更深一層的體驗與厚愛。 Ruth 七十年的氣質如點點綻放的寒梅，逐漸穿透耳膜，讓人更不得不承認，她其實是真正的「神賜童顏」，也是正牌的鋼琴神童。 

坐下不久，在身旁彼得小弟的提醒下，才知後面居然坐著兩小時前才在山上分手的－－「曹大老師」！許是手傷的煩悶與對音樂的喜愛，臨時又決定前來。他提及本場退票不少，然而我回顧身後，還是有個七成滿呢！雖然，大多是由學生票自動「升級」的熱情捧場孩子。 

今天的曲目，可以看出她身為人師多年的自我要求。記得許多大師到了晚年，都難免儘量挑速度慢些的曲子，以免自曝時不我與之窘境。然而她在兩首拿手的Rachmaninoff preludes No. 2,12後，偏要來個累壞人的『華德斯坦』。這首貝多芬用來試練與炫耀巴黎新琴，曲子廣闊的音域在她小小的身影下，彷彿掀起鋼琴的滔天巨浪。Ruth 可能考慮身型，和上回1994演奏一樣，選了「蓓森朵夫」（ Bosendorfer  ）鋼琴，可惜高音部略有雜音，據曹老師說，是琴弦打的位子不一所致，想來中正音樂廳連給大師排練的時間都無？ 中場時，果然調音師現身弄了許久。

Ruth的指頭於第三樂章小快板處略感力不從心，然而以她「用力」的程度，以及不亂採踏板的習慣，勢必得保持相當的腕力與靈活度，對於小手小個的人，非常困難。即使如此，這仍是首清清楚楚不渲染不呆板的正統貝多芬，不似許多演出者，為了壯大音效，在音樂廳演奏時，過重的踏板音使得音色過度混濁，當然，坐在第二排的我們，雖有樂器瑕疵過清晰之憾，卻得到更多與眾不同的清澈明亮。

我望著她略抬高向上的前臂，與依然成弓形的手掌，忽然恍悟，於她而言，鋼琴的相對角度，恐是永遠的過高，也因而她自有番從小領悟的「以小制大」的絕招。你瞧她雙手不僅及膝長，且前臂肌肉強健，彈至小指時，運用整隻手指側邊加強重力以表現強音－－這真使我羞慚，以前居然老以手小為由，不好好練琴，搞了半天還是缺乏「天份」貳字。 

Prokofiev 的『瞬間幻影』Vision Fugutives音樂集，是難得一聽的曲目，Ruth 親自為文介紹她演出的五首小詩－－『哀傷』No.16 “Dolente、『小詩』PeoticoNo.17、『鼓舞』Animato No.4、『優雅』Con Eleganza No 6、『如詩如畫』Pittoresco No.7。


Pittoresco No.7。她演奏時怡然自得、悠然俯仰的恬淡情緒，好像正訴說著一個音樂家「最單純的繁複」、「最平靜的激情」。我相信，這或許正是她近來的心境吧！可惜，一直以為20 首都會聽到，拜Paco 指點，還惡補了一番。 

壓軸的Chopin B minor Sonata Op 58，1845，Ruth 重新將眾人拉回她最擅長的曲目，與之前的精緻前奏曲開胃菜呼應，來個鏗鏘有力、繁複、卻又結構嚴謹的Chopin。當你聽她的Chopin 或 Rachmaninoff，困難之餘，她讓快板、賦格、慢板，一點一點井然有序而到地地呈現－－蕭邦該有的樣子，那種從小聽到大，你知道蕭邦該有的韻味。而我必須坦誠地說，在可愛的李雲迪小弟身上，光是倪匡的小說，恐怕不容易培養出同樣「舉重若輕」的韻味。 

這樣的韻味來自演奏經驗的累積、熱情之餘的謙遜、以及更多內涵的充實。 

當M被我強迫，衝到簽名現場排第一號時，我不顧一切，在嘈雜的人聲裡，告訴她上回在曹老師家跟她要的非正式簽名一事，那時她回答我的問題 ”When can I hear you again？”，說，”Come more and you will see me.”。 

而今，我真的來了，代表拿「100家牛肉麵評鑑地圖」給她簽名的PACO、後悔說出 ”I felt like an young girl playing the piano.” 又被母禁足家中避煞的Lucas，以及說她 ”You are the best” 不幸因故無法到場的勳豪，硬是正正式式的拜託她簽了兩張CD，一張節目單。

此時舖滿獻花的暖黃色燈光簽名場外，藍夜涼意漸深，我的心中一股不知何時能再相見的莫名惆悵，隨著安可的蕭邦夜曲，反反覆覆地，一再迴旋於近日多寂寥的夜台北空氣裡。

像老枝新梅的美麗Ruth，何時有緣再見這「鷺鷥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