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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07 09:29:13瀏覽1451|回應0|推薦8 | |
阿明是我的童年玩伴,很小的時候,媽媽常囑咐我到他家去賒豬肉,阿明的爸爸是水源市場裡的豬肉販,記憶中,他們家的攤位總會有一圈又一圈的黃色燈絲,儘管蒼蠅繚繞在鮮紅的豬肉附近,卻因為小馬達帶動旋轉的紅線而不敢靠近。 阿明告訴我,那條紅線是大蒼蠅,大蒼蠅有一個主人,就是阿明的爸爸,每天,阿明的爸爸只要餵飽那隻大蒼蠅-給小馬達裝兩顆七號電池,大蒼蠅就會管好小蒼蠅,小蒼蠅就會離豬肉遠遠的。 我回家問媽媽,蒼蠅要裝電池才會飛嗎?媽媽笑著說,阿明很小就沒有媽媽,爸爸要代替媽媽哄阿明,「所以蒼蠅要裝電池的事當然是說著玩的!」 後來,我把媽媽跟我說的全盤告訴阿明,阿明漲紅著臉,我們就在教室後面打了一架,他扯我的耳朵,我終於也受不了用膝蓋回頂他的肚子,我們打到垃圾桶翻過去,打到糾察隊帶著訓導主任來抓人。 我跟阿明本來是好朋友的,可是那次之後,阿明好久一段時間都不跟我說話。 阿明的媽媽在阿明小一的時候車禍喪生,從那之後,就很少看見阿明的爸爸笑,阿明的爸爸每天三、四點早早起床,到環河快速道路的屠宰場去批貨,批完貨回來擺攤,剛好是媽媽買完早餐的七點十五分,我通常會坐在客廳看台視重播的「落跑鴕鳥」,從我家客廳望出去,比我早起的阿明,會在豬肉攤裡掃掃地,或者幫他爸爸從小發財車上,把磅秤什麼的,勉力搬進攤子。 我慢條斯理吃完早餐,阿明才忙完,趕緊站直,讓阿明爸爸把他的白色制服拉扯整理,然後我站在他家攤前等他一起上學;由於早上要幫忙家務的緣故,阿明的早餐,十次有八次都是拖到第一節下課、早上九點的時候才吃。 有一天清晨,媽媽照常提了幾袋豆漿燒餅回來,餐桌前,媽跟爸說:「阿明他爸這些年也挺可憐的,想幫他介紹個死翁的寡婦續絃,但總看他眉頭鎖這麼緊,殺氣這麼重,誰敢要呢?」 我那時不知道「殺氣」是什麼意思,只覺得,阿明的爸爸看起來很兇,同學都在阿明背後,偷偷給阿明的爸爸取了個綽號,叫「水源市場殺人魔」。 五年級那年,學校分班,我被分到合唱團的戊班,阿明則被分到甲班,聽人家說,要進戊班的爸爸,都要認識教育局的誰誰誰,我那時想,「那阿明的爸爸為什麼不也去認識教育局的誰誰誰?」 我迷糊了,而阿明,好像也學壞了。 記憶裡,阿明的爸爸常穿著工作裙、雨鞋,氣急敗壞地被通知到學校訓導處,訓導主任捏了阿明的耳垂,阿明的爸爸還會啪啪兩聲,賞阿明兩記耳刮子。 有一次陰天,剛下完雷雨,地還濕濕的,我記得好清楚,阿明打完架,被罰半蹲在走廊邊,阿明爸爸穿著工作服又來了,我躲在隔壁的保健室偷聽,阿明被賞耳刮子的聲音清脆響亮,這次,阿明哭了。 阿明瘋狂對著爸爸吼:「你為什麼打我?你知不知道他們都在你背後笑你是『殺人魔』,我的爸爸不是殺人魔,他只是殺豬的,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嗚 … 」 我知道阿明想念媽媽,也許兇兇的阿明爸爸也是。 放學排路隊,六年級幾個的小流氓又圍著阿明,管他叫「殺人魔的壞孩子」、「以後一定也是殺人魔。」阿明雙手握拳,不一會兒,又打成一團,三個六年級打阿明一個五年級,什麼嘛?我捲起袖子就跳進去,往個子最高的脖子重槌了下去,阿明瞄見我來幫忙,先是嚇了一跳,後來打的更起勁了。 結果,這次換兩個人罰半蹲,一個是我,一個是阿明。我的左眼是黑的,而阿明的右膝蓋還流著殘血。 「喂,大蒼蠅是真的吧?」阿明看看我。 「嗯?」我想了一下。 「你是說,要裝兩顆電池那種嗎?」我問。 「對呀,就是會在豬肉上面管小蒼蠅的那種大隻的嘛!」阿明堅持。 我們對看兩秒,捧腹笑了起來,等著阿明爸爸、和我媽媽到訓導處來領人。 XXX 幾年後,我們家搬離水源市場,跟阿明失聯了。 聽他們說,阿明後來讀大安高工,而我,則進了普通高中,我身旁朋友也一圈換過一圈,對阿明的記憶早就模糊不清,直到,今晚的小學同學會,我們再度重逢,廿八歲的阿明,高高帥帥、白白淨淨,在阿明爸爸的豬肉攤旁開了一家水電行。 阿明的爸爸還是沒有續弦。 阿明說,爸爸老了,兩鬢開始銀白,擔心家裡豬肉攤的香火就要斷了,阿明猶豫著,該不該收了生意才剛起飛的水電行,去接下爸爸的豬肉攤?阿明問我意見的時候,我彷彿又看見那個忙進忙出、幫忙豬肉攤的小男孩。 回到家,我照著阿明名片上的網址,鍵入他在 E-Bay 拍賣水電用品的網址,一點滑鼠,印入眼簾的,是一款改良過的鍍銀「趕蒼蠅器」,產品名稱叫做「爸爸的大蒼蠅」,產品簡介是「操作方便,只要兩顆七號電池。」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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