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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3 11:34:58瀏覽1093|回應0|推薦7 | |
文/艾柏特 12:02分,我來說一個女孩的故事。
她叫「綺」,是那個我很喜歡的歌手陳綺真的綺。
「不被瞭解是很痛苦的,也許很多時候人看著水鏡裡的自己,才發現,原來自己瞭解自己不夠,也唯有先瞭解自己,別人才可能瞭解、進而愛你。」我對綺說。
「會不會有時候被自以為理解自己的另一個人,就這麼一直強調著他對你的理解,會更痛苦呢?」綺似乎在自問自答。
二零零七年對綺來說,是成長幻滅的一年,她生命裡那個特屬二零零七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志氣不高的快樂老男生 A ,土生土長台灣人,在日本拿了大學學位,最後跳脫亞洲的羈絆與框架,因緣際會進了舊金山一間信用卡公司,兩年後,高薪卻沈悶的工作讓他受夠了,愛騎自行車的他,脫掉西裝解掉領帶,毅然決然辭職,換上工作服,在舊金山灣區開了一間腳踏車店。
從沒做過小生意的 A ,什麼都自己來,從批腳踏車零件、裝飾店面,到刊登夾報廣告,為了整間店面, A 的積蓄幾乎用罄,他成天東奔西跑、忙進忙出,內心卻充實又快樂。
「他是一個很可愛的老男生 … 傻呼呼的 … 很執著,卻很親切。」綺說。
二零零七年四月,綺的變速車扎到小鐵釘,洩了氣,還記得那是杜鵑花綻放的第六天,一個假日清晨,綺愜意的吃完早餐,牽著那輛變速車,進了 A 的店。
生意清淡的小店, A 閒到發慌,在收營台面前打瞌睡,牆上的小電視正在播放著動物頻道,成群的熱帶小魚鮮豔了視覺。
「喂。」綺站在 A 面前,看著他打呼廿秒。 A 差點沒被綺的身影嗆到,揉揉惺忪睡眼,清了清喉嚨。
「小姐,妳是我開店來的五個客人,我店剛開,經驗還不是很純熟,你確定要給我修?」 A 說。
綺聽了差點沒撲嗤出來,哪有人這樣做生意的?
「 A 說英文時候的口音,很像我那好脾氣的父親。」綺挑了眉毛。
就這樣, A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卸下歪七扭八的輪胎,換上一組全新的防釘胎。 污油大大一塊沾在 A 的右耳,綺淘氣地的抽了一張可玲可儷給 A 。
打從看到綺的第一眼, A 就很喜歡綺,他好幾次跑到綺住的公寓外頭,結結巴巴地問綺要不要「來電到府維修」的禮券,說是促銷用的。
「啊,那個,嗯…我最近生意還是不太好,我想給妳一些禮券,然後多多歡迎光臨啦 … 」自從知道 A 從台灣來,同為台灣移民的綺就跟 A 說起中文。
綺看看那張簡單 A4 裁出的簡陋禮券,忍住笑意收下來。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很適合當好朋友的男生,但不是綺喜歡的那一型。 綺喜歡有侵略性的男人,就是那種醫生、律師身上的古龍水裡常可以聞到的賀爾蒙因子。
A 和綺很快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春天的時候,他們會一起沿著堤岸往舊金山大橋的方向騎去,舊金山是一座高低起伏的半島,很多時候,遠方不規則相連的建築,像極了「藍色小精靈」卡通裡那一串又一串可以避賈不妙和大餓貓的香菇屋。
舊金山路人總是浮著一抹微笑,也許 A 祥和的個性注定要安居在這座港口城市。
A 算是很紳士的,每天在店休息之後和綺出去騎腳踏車,右邊的口袋都會別著一朵自己裁的醜醜的紅色紙玫瑰。
「為什麼每次出來都要別著一朵那個啊?」綺好奇。
「呵,因為我這樣騎腳踏車心情很好,紙玫瑰象徵我的快樂。」 A 右手緊緊壓著胸口。
五月的一個傍晚,綺和 A 坐在一間專門打出卡布奇諾大泡泡的咖啡館,港口起了一陣浪漫的霧,店家的黃燈若隱若現,把金門大橋點綴的像是宿醉一般。 美景卻鑲嵌著碎心。
「我其實好喜歡律師先生呢。」律師先生,綺在二零零七年的第二個男人。
「然後我把要跟律師先生出去約會的決定,告訴 A 。」綺告訴我。
「那 A 有什麼反應呢?」換我好奇。
「我只記得,他的眉頭皺了一下,似乎還勉強的笑著。」
律師先生有一個加州柏克萊大學的法學博士學位,雙眼炯炯有神,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開著雙 B 跑車,出入高級餐館,談生意的時候,偶而到只賣頂級約翰走路的吧台小酌。
但是律師先生脾氣不太好,耐心也不夠深,常常將對事情的悲觀評價當成一種恨意,也就是這種恨意,讓他在實務界無往不利,法庭如戰場,律師先生總有致人於死的企圖心,而企圖心換來的成就感,大多折現,遂變成他無邊無盡的春藥 - 他靠的是一枝筆與一嘴口沫。
錢、權力、和奢華的生活,這些發生在女律師身上都嫌陽剛的元素,在律師先生身上,可是恰到好處。
這種殺氣徹底融化了綺。
應該說她被這樣的「萬丈豪情」震攝住了。
二零零七年,少年得志的律師先生只有廿九歲,在常去的那間高級酒吧認識了端盤子的綺,閃閃發光的鋼筆寫下幾撇邀約的字眼,當紙條遞到綺的眼前時,她完全是沒法招架的,甚至,她失魂到也不再跟 A 出去騎腳踏車享受灣區的明媚春光了。
「妳還好吧?」我看著潸潸淚下的綺,拍拍她的肩嗙,給她一個擁抱。 「我跟律師先生出去的第二次 … 就是吃完法國餐廳的那個晚上,我們就發生肉體關係了。」
接下來的愛情,就是無盡的等待,律師先生的忙碌工作,應酬、加班、和一群再怎麼忙碌也要揮上幾杆的上流社會密友們,綺總是排在律師先生行事曆的最後一個欄位。
有趣的是,律師先生喜歡綺推掉所有的人生,專心期盼那個只在晚上十一點以後才開始的約會。
「…」綺和律師先生的約會,有時在宵夜的場合,有時在奢華的汽車旅館,通常由很多的壓力組成,律師先生總是不太說話,因為一開金口,律師先生習慣要計費。
他閉上眼睛,冥想鬥爭一天下來後,在權力的核心還剩下什麼的自己?
或者,律師先生喜歡摩娑綺的美背,然後帶點釋懷的與綺做一場愛。綺似乎很快忘記跟 A 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純真的快樂。
綺將 A 排在生活的最後一頁,甚至連那支常打給 A 的電話號碼,也從習慣冷卻成陌生,然後遺忘,綺總是忍不住要翻開隨身電話簿,才能找到那個依舊傻笑的 A 。
當愛情摻著了好多的名位、權力和奢華,就注定變成一杯餿掉的咖啡。
「我明天要到紐約去談一件案子。」律師先生嚴厲的眼神。 「嗯。」綺只是順從的應答著。 「妳以前不是都很喜歡跟妳的朋友到灣區去騎腳踏車嗎?」 律師先生突然抬起頭來,咧出一排牙笑著。
「嗯,我現在跟你在一起很快樂,不太需要騎什麼腳踏車了。」 「不不不,我覺得我這幾個月太疏忽妳了,應該好好補償妳一下 … 」 律師先生一把擁過綺。
「從紐約回來的那個星期一傍晚,我陪妳去騎腳踏車,如何?」 綺尖叫,笑著,她的世界起了悲憫的變化。
「然後我興高采烈的打了一通電話給 A… 」綺擦擦眼淚,告訴我。 「我和 A 約在我們以前常去的那間金山大橋旁的打泡泡咖啡店,我告訴 A 我跟律師先生在一起很愉快,他是一個怎樣有品味的男人?事業怎樣有成就的男人?我們未來的生活會有很多很多的幸福?」
「說著說著,我在 A 面前抽咽起來, A 撐了撐他沾一層灰塵的黑框眼鏡,急忙到櫃臺買了一包面紙給我,然後拍拍我的肩膀,一直哄我。」 「律師先生對妳不好嗎?」 A 問。 綺搖搖頭。很用力的搖。
「那到底是怎樣?」 「我 … 是喜極而泣!律師先生對我很好。」 A 鬆下皺緊的眉頭,終於露出燦爛的微笑。
「A, 你星期一能幫我弄一台舒服一點高級一點的自行車嗎?」綺央求著。 「妳要買新的自行車?」 A 問。 「喔,沒有,是律師先生跟我約好星期一要到灣區一起騎腳踏車。」 A 的臉色黯淡下來,這是第一次,綺看見 A 失望的底色。
接近尾聲的時候, A 抿抿嘴,拿出一個巨型玻璃罐,裡面全是 A 一天一天裁成的紅色紙玫瑰,滿滿的塞出罐子,淡淡的,散出燻衣草香。
「以前我們還在一起騎腳踏車的時候,我總是每天為自己裁一朵紙玫瑰,代表很快樂的心情 … 現在看著妳跟律師先生很幸福的在一起,真好,很抱歉現在沒有再多的時間陪妳去騎灣區了 … 」 A 苦瓜臉。
「你要道歉什麼呀?」綺張大眼睛。 「我把整罐玫瑰花送給妳,希望我以前慢慢存下來的好心情能夠全傳遞給妳,也希望妳要這樣一直幸福下去 … 」 綺的感動酸到了鼻子,很酸。 「謝謝你, A 。」
回家的時候,金山大橋又起了一陣霧,時間是二零零七年七月,在大文豪海明威的心目中,全世界最冷的夏天在舊金山。
綺打了一個顫抖, A 趕緊脫下大衣和襯衫掛在綺的身上。 「妳幹嘛把我掛得像聖誕樹啦?」綺和 A 唧唧呵呵笑成一團,只剩薄薄白色老人內衣的 A 邊笑邊發抖,因為好冷。
肩並肩走在漁人碼頭,綺得知 A 的腳踏車店虧損連連,已經快要經營不下去了,打算在近期內收起來不做了。
「我戶頭的錢全都用完了,還是入不敷出 … 」 A 說。 「我拿一點錢幫你好嗎?」綺說。 「不不不,我還可以回以前的信用卡公司做一會兒,畢竟他們還是希望我回去,別擔心,錢不是問題的。」
A停下腳步,轉過身對綺說:「但是開腳踏車店一直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儘管這次失敗了,我會再回去賺一點成本回來,將來有機會再試一次!」A很篤定的說,眼眸裡閃了一道希望,A很少有這種男人的篤定:但這種男人的篤定,是綺很喜歡的,她可以在律師先生身上找到好多好多。
也許太多了。
XXX
星期一晚上,早上才剛從紐約搭飛機回來的律師先生,回到舊金山開了兩個庭、又見了三個當事人,綺早上才跟律師先生約好晚上六點半要一起去A那裡牽她訂的高級腳踏車,下午綺就請了假在家裡殷切地等待。
六點來臨,綺換了輕便又俏皮的Lativ連帽厚綿T恤,六點半到了、七點到了、七點半到了、綺想律師先生大概很忙抽不了身,於是又等到八點。 手機屬於可以響的地方,還是沒有要「鈴鈴」大作的意思。
綺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律師先生。 「你…今天還可以陪我去騎腳踏車嗎?」綺小心翼翼問。 「喔?我都忘了,今天真的太忙了!」律師先生對女人慣性的不耐凡。 「喔!」綺很失望。 「好了先掛了。」 「嗯,你總是要跟我說一下抱歉吧!」綺終於骨氣勇氣抗議一次。 「妳要跟我吵架是嗎?我現在沒那個美國時間!嘟…」綺被掛了電話。
綺的心涼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混合了不甘心和癡情,綺痴迷的雄性象徵,現在反倒變成她痛苦卻又無法割捨的腫瘤。
就這樣,那天綺在家裡沮喪到連A的腳踏車店都忘了去。
當然這不是電影情節,綺和律師先生就在爭吵、和好、爭吵、和好、冷戰、爭吵、指責、眼淚、和好、分開的地獄裡循環著。
不過律師先生終究是律師先生,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律師先生呼了一口氣,徹底的把綺給甩了,他的理由是,「像綺這樣胸無大志的小女生,不會理解律師界的駭人壓力,就算將來結婚也沒法維繫,心靈層次不同!」
剛好同在加州地區職業的律師先生前女友-另一名律師小姐,精確一點是金髮白人律師小姐-決議要回到律師先生身邊,再敘他們頻率相近的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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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瞭解是很痛苦的,也許很多時候人看著水鏡裡的自己,才發現,原來自己瞭解自己不夠,也唯有先瞭解自己,別人才可能瞭解、進而愛你。」我對綺說。
「會不會有時候被自以為理解自己的另一個人,就這麼一直強調著他對你的理解,會更痛苦呢?」綺苦笑著,因為律師先生以前常認為綺的孤獨是自找的,是一種自己關起門來不願別人理解的孤獨。
至於A呢,我問?
「我經歷了三個月的足不出戶,失戀療傷還爆瘦十公斤,有一清晨,我聞到紙紅玫瑰散出來的燻衣草香,突然想起以前和A在海港邊嘻笑騎車的歲月,我滿懷愧疚的騎著一直是他修的腳踏車到他店裡…結果,鐵門拉了下來,店的招牌也移除了。」
一片廢墟。
綺焦急的找了店東,店東說,A已經搬離開兩個月了,人不知道還是不是在舊金山?
二零零八年二月廿二日,我無意間看到San Jose一份地方中文報紙,在角落的地方刊載了一則不起眼的新聞,大綱是San Jose一位富有愛心的腳踏車店老闆,免費租借腳踏車給附近孤兒院的孩童,黑白照片裡那個傻笑的中年男子,胸口還別了一朵標明「快樂」的紙紅玫瑰,新聞裡寫的是A的大名。
模糊在那個永遠被懷念的二零零七。 後記: 願將此文獻給那個我在二零零七年認識的善良女孩,她的夢想是開一間彩繪指甲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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