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以前從沒聽說過的,它的不可思議,對我而言,簡直是一個奇蹟──
拆一個貧民區,尤其在最精華的市中心,對台北市未來發展可能攸關重大,對我而言,相當艱難,要拆得心安理得,而不只是不聲不響,更是難上加難。
二十年前高雄煉油總廠拆周圍民間地上物,清理出如今的六十米綠帶,差點釀成暴動,那時我是法律顧問;十年前中華郵政、電信拆高雄辦公大樓後頭的新興市場,我是代理人,都拉鋸了一段時日。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再度面臨類似工作,所有經歷的煎熬,感受是神的負面恩典,都轉化成寶貴的經驗。
只是,還是艱難。
艱難在於如何易位而處,將心比心。
這就是為什麼原訂拆遷會從五月二十日延後半年的原因所在。
我跟同仁分享,希望能夠先把所有的補償、安頓做好,不要說有沒有法律依據,而是應該逆向思考,在不違背法律的規定下,盡力去幫助住在那裡的人,但是也不能讓任何人心存僥倖,懷疑勞工局拆除貧民區的決心。
他們有的住了長達五十多年,在那又小又髒又亂的鐵皮屋裡頭,忍受著酷暑寒冬,培育子女,一個個成人,就像我的童年,外頭下大雨,裡頭可能滴滴答答的下著小雨,鍋盆不是浮在床沿,就是在床舖上承接雨水,然後好不容易放晴,趕忙把所有可能發霉的拿出來曝曬。
有的議員希望勞工局年後再拆。
如果那樣,一年又一年,可能一晃又是五十年。
那塊地在市民大道、建國南路、八德路二段的三叉路口,隔鄰就是美麗信花園飯店,原先是明德市場預定地,幾年前移撥給勞工局。
協調過程進展得很慢,主政的身心障礙科徐玉雪科長與吳明珠執行長兢兢業業,卻心急如焚,感覺很焦慮。
這些情形我看在眼裡,知道終究會──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但是,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
掉以輕心,常是壞事的主因。
到了十一月,沒有協調好的只剩下兩家,不時向郝市長陳情,希望能多撥補償費。
林晉章議員、陳玉梅議員則幫忙勸導他們,按時拆遷,可以增加一些補償,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同仁到那裡走動得更勤,溝通、協調,副座還自掏腰包,請主秘、徐科長、吳執行長帶著水果前往探視,充滿耐性也洋溢著人性的美,很貼心又細膩的進行著期前工作。
一直到拆除作業前夕,徐科長發了一個簡訊給我:
剩下的伯伯、阿姨已經同意了。
2007.11.20日,早上九點許
我在市政會議中匆匆離席。
當趕到現場時,不禁傻在那裡──
警察局、消防局、都發局、社會局、衛生局、建管處、新工處、電力公司、水公司及我們所有的同仁,都已在那裡。
但是預計十點才進行的拆除作業,根本已形同多餘。
因為住戶已聯合雇工,自行拆除了。
這彷彿是一個奇蹟,我卻不知奇蹟是怎麼發生的。
原來──
貧民區幾乎都是鐵皮屋,尤其是窗跟鐵門,在這個物價飛漲、生活越來越苦的年代,每一戶拆下的鐵材,都可以賣到一個很好的價錢…。
這就是為什麼住戶寧願自己拆的原因。
這裡頭藏著多少家庭辛酸的血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