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投資 中國時報◎文/洪蘭(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
美國南加州大心理學的講座教授雷恩博士日前在榮總做了一場「腦與暴力行」的演講,因為他是世界上,唯一掃描過四十一名殺人犯大腦的人,所以會場擠得滿滿的。
雷恩教授發現,殺人犯的腦果然不一樣,預謀形態的罪犯腦袋,跟我們正常人差不多。但是臨時起意,衝動型的,前腦就非常的不活化。最令人驚訝的是,他報告了一個他在非洲模里西斯做的兒童健康計畫的成果。
他們給一百名三到五歲的孩子,「豐富」的生長環境,如額外的營養,像牛奶、魚肝油等,每天二個半小時額外的運動,及額外的活動如說故事給孩子聽、戶外教學,帶去參觀爸爸工作的工廠、磨坊、烘焙坊等。
等到這些孩子長到十一歲時,追蹤他們注意力的生理反應,如膚電反應及腦波(EEG),發現都比在一般家庭中,成長的一百名對照組孩子,好很多。
到他們十七歲及二十三歲時,再做這兩組孩子比對,發現在反社會行為上有大不同。
童年期這二年的特別照顧,發生了影響,他認為差別在於大腦的發展,尤其是海馬迴、胼胝體及額葉的眼眶皮質的部分,因為現在已知這些地方跟暴力行為有關。
他的演講跟我過去的想法一樣,看到了數據,也更令我憂心,因為前一天,我正好從新竹尖石鄉的部落小學演講回來,我看到了原住民教育的盲點,如果雷恩教授是對的,我們現在不改善,以後會付出社會成本。
這些孩子散居深山之中,上學往返費時,所以大部分孩子住校,有的學校住宿孩子高達90%,而且有的是從幼稚園就住校,看到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在搓洗自己的衣服,很是不捨。
部落小學的老師流動率很高。有的學校高達百分之八十,教了一年便想請調回平地。因為後山部落皆無公車,除非自己有車,不然困在山區,無法下山。所有老師都很年輕,幾乎沒有老師超過三十歲,沒有結婚的老師,有時不知怎樣去帶孩子,尤其不是自己的孩子。最嚴重的是隔代教養,年輕人都在平地討生活,孩子由祖父母帶。
看到幼稚園就住校的孩子,真是令人心酸。一個還要媽媽抱抱的孩子,孤獨地坐在台階上望著夕陽,那個落寞的神情讓我腳步沈重,登不上要離去的車。
一個國家的錢,如果不用在教育上,一定用在監獄上。
雷恩教授的研究指出,大腦發展,與暴力行為及反社會行為的關係。童年期只要二年的額外照顧,就可以避免以後很多的社會成本。
台灣不是沒有錢,但是沒有用對地方。我們從公投的那四億元,或是支援馬其頓的三億美金就可以看出。
教育是百年大計,不能要求立竿見影,馬上見效,它是潛移默化,教化心靈的過程。教育也不是蓋學校、買設備,它最重要的是人,是人的那顆熱忱的心。
對「人」我有信心,因為這一次我們一起上山的,有數位麗林國小很有經驗的老師,她們放棄休假上山做義工。也有義工媽媽,跟我們上去講故事、教勞作,甚至有義工媽媽,為了準備教材做到手指起繭。
我沒有信心的是政府,因為急功近利只看數字的人,會失去人性的柔軟度。我沒有想到部落老師的偏遠加給是依山高來畫分,多少千公尺多少錢,而不是依距離平地的遠近;因此我看到深山裡面的小學老師,因為學校蓋在谷底而不是山頭,一個月少領一千元的津貼。
看到每年跨年晚會或嘉年華會,一次幾百萬的造勢大手筆,為什麼不把這些錢,用來補貼公共汽車,讓部落的人,有交通工具可以下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