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2011/10/10~10/16話題:百年情思
外祖母去世十多年,那時九十六歲,用老輩人的說法,算上閏年閏月已歷經將近百年的歲月。這一百年,恰巧是中國歷史上最多姿多彩最為動亂的百年。常常想起她的小腳,真正的三寸金蓮,十三四歲的我曾經非常癡迷於她的繡花鞋,像玩具一般的精彩玲瓏。那時她還未癡呆,對我的請求沒有馬上拒絕,笑咪咪的說『等我回家時擺完供桌後再給妳,這可是我當年上花轎時穿的。』可惜,最終我沒有得到那百年的傳奇。
九十歲以後的外祖母癡呆的非常可愛。
有時,她對著鏡子說話,『妳也一個人?那出來和我一起聊天吧。』
有時,她總拉著客人說不停,說從前挑著稻谷去曬谷場,又說她織出讓布店老板再三誇讚的布匹,還說她去當鋪用棉襖換錢,諸如此類的故事聲情並茂很精彩,讓人訝異的事這些全都是她虛構的,而年輕時她並不健談。
有時,她拿著空碗,『唉,天都黑了也不回來。算了,我還是去睡也就忘了餓。』其實,她剛剛吃飽,飯量還出人意料的大。
有時,她神神秘秘的說『我媳婦很厲害,很會算計。』渾然不知面前談話對像正是自己口中的媳婦。
我們都說她癡呆後比較快樂,忘記了幼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的種種悲痛,除了慈祥的包容,她的世界裡只有新奇和喜悅。只是到死,衣袋裡還擺著一盒火柴,她仍然擔心那電燈不靠譜;貼身的小兜中,則疊著整整齊齊的新鈔,只是邊角處都有些捲曲那是她日夜摸索點數的證明。她嚷嚷著『有錢就好。不能亂花。』
我想著百年前一個小女孩的誕生,一生來走過的點點滴滴,就這麼一個小世界,她走了一百年。如今,她應該已經找到念叨半生的外祖父了吧,記得她淡淡的說『我活了他的兩輩子那麼久,找不到了啦。』不帶怨恨,我卻嘗到了那心底最濃的愁。
我若活到百歲,又是何種模樣?誰為我記載百年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