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體：小 中 大 |
|
|
|
| 2022/07/15 10:16:47瀏覽9115｜回應0｜推薦51 | |
一、大前言
幼年時，曾見識「國民黨證」的威力。有一許姓鄰居長輩，善鑽營，早早
入了黨，也就早早在保甲制度下，被委以「甲長」職（相當於後來的「鄰
長」）；由於他擁有一張黨證，在戒嚴管制時期，得以早早通行無阻的一
一通過各層管制哨，進入早市販售農產菜蔬。而厚實憨樸如我父者，只能
望「陽」興歎，非得等到太陽高高掛，解除了宵禁，才能肩挑重擔，氣喘
吁吁趕到市場，望「市」再嘆；此時採買客之大宗（兵源）已散盡，也就
一再陷入了周而復始的頹喪。
為了升入國中，規定要穿白球鞋，陪父親「趕早」走了一趟早市，俾賣菜
換買球鞋，結果是僅能委屈賤價，草草批給店家，兩大籮筐花菜一路任重
而道遠，壓得老父大氣無暇喘一下，最終也僅僅是勉強換得一雙普通的球
鞋。在那苦難的歲月卻如獲至寶，從此周六午後趕忙脫下，即行小心翼翼
洗曬再塗以白粉，俾保歷久彌新，道出這樣的辛酸故事，來說明幼小的我
對黨證影響生活的初期特殊印象。
彼時國民黨頒發的獎學金，也是端看學生家長是否入黨為依歸，我也一再
陷入了一廂情願、傻傻以為取決於成績好壞為基準的鍥而不捨地往返村公
所取得清寒證明，再面對殘酷事實帶來周而復始的傷心、灰心，到死心！
不久，我十五歲從軍，十六歲入黨，十八歲在預備師任教育班長時，被委
以小組長職。歸建野戰部隊不及兩年，先是冒著生命危險，臨危受命，圍
捕逃兵記了大功；然後是陸續受戰場諜報訓、政戰特遣訓、敵前偵查排雷
訓等，成績優越，出人頭地，號稱印地安「紅人」；以致未成年，即榮膺
區分部委員，並曾很不容易的獲推選為黨代表，出席過陽明山中山樓的黨
全國代表大會。
在黨國一家、黨政不分、軍隊裡有政黨、所謂「國庫通黨庫」的年代裡，
卻沒有享受到國民黨給予什麼特權；即使後來考上公職，晉至中階主管，
受到「生產事業黨部」的眷愛，拔擢到黨的最高訓練機構「革命實踐研究
院」受訓亦然，也不過多取得一張證書而已（諷刺的是，我這一生最不缺
的就是林林總總不值分文的所謂「證書」）。
一路走來，從始初的「見山是山」，到終局的「見山仍是山」，身歷其境
，領悟不過爾爾。或是我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倒是看到國民黨的敗落，
其來有自，見證其一步一步走向衰頹。尤其在黨政軍最高領導中心總統官
邸退伍前兩三年裡，所見所聞種種，尤其深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良
有以也。
二、 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左傳．桓公二年》）
總統府警衛隊是貼近最高領袖身邊的武裝捍衛主力，若說這個部隊的作風
是代表領袖的風格，必得戒慎恐懼，俾在三軍中取得表率的作用，從而影響到
民心士氣大的層面，我想這個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準，毋庸置疑的。而事實是
怎樣的呢？
1. 我調進官邸集訓那年，分隊長王鳳生準備結婚，那時規定志願役軍人婚前必
須填具「婚姻調查表」（三式，共十五份，自行向文具店購置，逐一工整填寫
，密密麻麻還不可使用複寫紙，並張張黏貼結婚雙方照片、蓋妥介紹人主婚人
印章，再層層送請核轉，彼時隸屬關係，尚須透過隊部行政官，層轉國家安全
局兼聯合警衛安全指揮部核定），填寫作業雖非大工程，卻也極為折騰人，稍
不留神寫錯就全功盡棄撕毀重來。我因為在軍校受訓時，書寫字體較他人工整
—這得歸功於小學時蔡世耀老師給我多方歷練的機會，譬如班會紀錄、協助老
師刻鋼板等。致常奉命在學生中隊部支援助理文書，因緣際會曾經為老士官長
書寫過前述的「婚姻調查表」。此時際，在鳳生哥（註）有難時，挺身而出，
願效犬馬之勞；叨天之幸，過程尚稱順利，終不負所託，差堪告慰。
而不久後，輪到填寫自個的「婚姻調查表」亦是得心應手，小心翼翼作業更無
舛錯，實在也不容舛錯。勤務繁重，加上預定婚期需張羅諸般前置事宜，環環
相扣，把握時效，馬虎不得。詎知好不容易完成十五大張調查表，送往隊部一
腦滿腸肥韓姓行政官核轉逾旬竟似石沉大海杳無音訊，轉眼婚期迫近，乃硬著
頭皮趨前洽詢辦理進度，該官竟似無事發生般作威作福猶大言不慚裝腔作勢道
：「我找不到你的調查表呢…你再補送過來好了！」此時金門地瓜就像一團泥
土，人家高興把你怎麼捏，就怎麼捏！阿不然你要怎樣？只有逆來順受，忍氣
吞聲，欲哭無淚…重新來過，疲於奔命。這就是領袖身邊護衛部隊核心幹部的
官僚嘴臉，我算是不幸遭遇領教到了！那些年風聞韓員之敗行劣跡，可說罄竹
難書，一言難盡！舉其大者，如年度官士製作西服、皮鞋時的趁機官商勾結，
以及剋扣國防部專案配給金籍衛士家有急難往返台金軍機機票變相牟利等，早
就惡名昭彰。至於隊部尸位素餐那些官們，早期享特權配置在芝山岩附近之眷
村「忠孝新村」者，動輒派用公家人力資源，剝奪假日休息時間，前往清理該
村周邊臭味難聞的大水溝，亦屬變相的假公濟私、狐假虎威行徑，比起其他的
謀利程度，也就屬小菜一碟了。但是集訓區隊與隊部近在咫尺，首當其衝，總
難逃此等公差厄運，卻是讓衛士們一再怨聲載道，聞聲色變、壞事傳千載的一
大污點，就似那條清理不盡的大水溝般臭不可聞！
在我離退之前，一位風評甚好的丁隊長調進，期勉我們衛士要時刻策勵自己成
為「勇士」，也要具有「紳士」之形象；前個要求固毋庸議，理所當然，否則
何以成衛士？至於欲建立後者「紳士」之形象，如果斯時新來乍到的丁有機會
看到元首衛士們，委身涉足爛泥溝渠中之狼狽窩囊相，豈是皇家Gentleman紳士
派頭？寧非形成一大反諷？又韓某後來以其年資竟能躋身衛隊副座竊取名器，
寧非品德操守考核已蕩然無存，徒具形式乎？
多年後有退伍我村衛士語余曰：「韓某號稱『臭包狼』，衛隊圈內欲晉官，先
得過韓關！賄物紅包盡收，貪得無厭，臭名遠播！你當年被整，顯然未熟悉此
門道，致遭暗算…」審諸狗官過往穢跡，寧信其言為真。
2. 好像「莫非定律」一般，幾乎在我婚前忙得人仰馬翻，復被狗官惡整的當下
，數年一度的「黨籍總檢」來臨，彼時軍隊裡有黨，已如前述，好像當今的置
入性行銷，國民黨一黨獨大。在軍隊、在軍校發展組織，不但占用公眾時間，
明目張膽開小組會議，上司還要例行蒞臨督導，檢查動態活動及靜態資料；隊
上主其事者保防官怠忽職守，十個政戰九個懶，匆忙率領兩個政戰官臨時作假
，猛蓋章戳—代表黨費定時收繳、會議定時召開，即便作假也手忙腳亂；蓋積
存時日甚多，一時難以應付，就動員衛士支援造假，而衛哨勤務卻不能免。我
平素被保防官召去填寫官士安全資料成習，此番首當其衝，分身乏術推諉不得
，有說不出的憤恨難消，仍是金門地瓜處於「捏泥土運動」水深火熱中的犧牲
品，自不待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怨嘆何時是個盡頭？充其量就是利用殆
盡唄！後來保防官又是憑其年資晉為隊輔導長，揆其為人，敬而遠之，保持距
離，安然退伍終為上策。
猶記得退前一次輪休，臨時被電話召回，說是「黨員大會」一整天，一定要參
加，事後也沒補假，看不出該等會議有啥重要？又退前調到士林內衛區隊，有
次黨員小組會議，士林劉副隊為上級指導員，說到對黨外人士言行活動的看法
，我提出本黨要有容人之雅量的看法，「一言堂」的做法宜改進，方符憲政精
神與夫民主社會價值；此等觀點不能見容於劉副，會後叫去房間猛毆，有「順
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專制獨裁暴虐性格充塞其間，肅殺不已。惟自退後不數
年間，風聞劉為晉身之階鋪路，李登輝尚未就任大統，已在其大安官邸規劃佈
建警衛網大獻殷勤以討歡心，後來果然深獲主心一帆風順。詎知不數年間，李
氏露出原形，一手摧毀了國民黨，間而為民進黨取得政權鋪路，歷史都將會記
載，孰為政客？孰為偽君子？終須經得起歷史檢驗，留供後人評說。
3. 一般所謂「假公濟私」者，率皆以圖利一「個人」也，故前述牟利於一眷村
者較不引人注意，蓋以「團體」（眷村）做掩護，看不出是中飽私囊，再巧立
名目曰「勞動服務」，並訂為課表，按表操課冠冕堂皇！似有合法掩護非法卡
謬其間，令人不察焉，巧渡關山，故為變相之假公濟私，乃能因循苟且行之有
年，反正在「捏泥土」範圍內，別人的兒子死不了（不是有金門地瓜源源不斷
的供應嗎？）！但幾乎在同一時期的七海馬副侍衛長，似乎走的不是相同的命
運，據說他老兄乘勢之便，巧妙挪用部分公款裝潢（當年這東洋語現已與時俱
進改稱對岸通稱的「裝修」）自宅，如此假公濟私自屬明顯，上司不得不採取
外調措施以平眾議，七海眾侍衛們咸認馬少將平素風評不錯，領導統御人緣亦
佳，亦深得我輩愛戴。據說首期金門衛士在憲校受訓，他是隊職主官；為領袖
培植捍衛武力兢兢業業，曾有不可磨滅之貢獻。外調護衛首都的警總北警部的
馬少將，竟然佔缺升了中將司令乃始料未及，因當年警總編制大，總司令可是
上將呢，退前復委派於國防部統一通信指揮部首長，我們樂見這種結局。識者
以為不以一眚掩大德，非在良心道德層面上有雙重標準，人們心中自有一桿秤
與一把尺，良心之秤與道德之尺！基於如此之度量衡，有眾多故舊表示：人難
免有私心，我們看素行，看人品。
後記：
我退伍那一年，國立台大社會系畢業的周清玉出來競選第一屆增額國大選舉，
我親眼目睹在士林夜市內慈諴宮戲台發表政見的她，挾其在生命線協會擔任志
工多年的身分，以及因前述「美麗島事件」被捕丈夫姚嘉文不幸受害者的苦主
身分，吸引人山人海的人潮，博得聲聲高漲的同情掌聲，以及熱情聽眾丟到戲
台上數不盡的支持鈔票，我預感她會高票當選，後來開票結果，果然。這個選
區當年在天子腳下，不知有沒有人去仔細的研究過：為何這地盤從來就不是國
民黨的鐵票區？我把退伍前的官邸近衛腐化情況訴諸於上，不是要證明什麼因
果關係，有一句話不是說了嗎：物必自腐而後蟲生。值得我們深思。
（註）當時甫由海軍輪機學校輔導長調邸服務的王鳳生上尉，政工幹校體育系
正期畢業，時年三十出頭，英俊倜儻，體態健美，為人熱情喜助人，雖是外省
二代郎，對咱們衛士關懷，比金門籍長官更是照顧有加，博得「鳳生哥」美名
洵非浪得虛名，退伍職階總統府侍衛室上校（隨車）侍衛。
（竭誠感謝金門前鋒報2022/07/14及7/28第132.133期雙周刊以及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翌月十四日惠予刊出）
|
|
|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