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慌亂的找著手機的通訊錄，卻沒能找到那個人的號碼。

他忿忿的將手機丟向沙發，黑色的通訊器材彈起，然後叩地摔在地上，他曉得那脆弱的高科技產品猶如玫瑰般，是禁不起他這一摔的，但是他沒有心力在意這件事。

是還在以前那張記憶卡裡面嗎？

然後他撿起被他粗暴對待的手機，起身翻找抽屜，找到那細小的黑色卡片，把手機的記憶卡換了過來。

幾十分鐘前的對話回蕩在他的腦海裡。

「唉呀，雁桓，是你？你不是去日本出差了嗎？」

「……我和你之間的不是愛情，我們想要愛情，卻又拒絕愛情不是嗎？」

她如同繞口令般說著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他轉身逃離了那間房子，原本他以為會和小晴共築愛巢的房子；他特意向小晴隱瞞取消出差的事情，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卻看見了小晴和另一個男人相擁的畫面。

在手機的通訊錄中找到了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撥號，他把手機輕輕放到身旁，止不住的淚水從眼眶湧出。

他將頭埋在膝蓋中，嗚咽的聲音細小，卻傳遍了整間屋子，沒有溫度的水泥盒。

他從以前就很受女生歡迎，他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女朋友從高中時就從未斷過，他知道她們是看上他的臉，不過他在每一段感情中都是認真的，但一分手，又馬上有人來安慰他。他心軟，覺得女生是鼓起勇氣來向他告白的，所以沒有勇氣拒絕她們，儘管上一段的傷口還未癒合。

與其說是心軟，不如說是懦弱吧，他自嘲的想。

在高一時他認識永恆，一個沉默寡言的同學，他沒有特別去和永恆接觸，但是永恆就坐在他後面的位置，所以雁桓記得他。

高二分班後，只有永恆又和他分在同一班，而這次他的座位就在雁桓旁邊，因此開始有了交談。永恆的沉默是天生的，但並不內向，他總是安靜的聽著雁桓說話，偶爾表達自己的意見；他原本以為永恆很少主動和他交談，是因為永恆將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直到高三時他出了車禍，永恆卻立刻向學校請假到醫院來探望他之後，他才發現永恆很重視他。

永恆在不經意的談話中會提到他的家庭，母親以為夫妻之間的愛會永恆不變，於是將他取名永恆，諷刺的是兩年後他們就離婚了，由那個一點也不想要他的父親撫養。

考上大學後他們仍有連絡，但是慢慢的沒有過去那麼頻繁，出了社會後就更少會面了。

但是現在，他在痛苦欲絕的時候卻突然想起了沉默的永恆，他想找一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他到廚房倒了一杯溫開水，慢慢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撥了永恆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永恆嗎？我是紀雁桓。抱歉，你現在有空嗎……」

永恆敲打著明天會議要用的報告，主管看不順眼他的優異績效，刻意為難他，要他在一個晚上整理出龐大的資料，他並不以為意，就算明天前無法完成也無妨，因為另一家公司已經以兩倍的薪資要請他過去。

他一出社會的兩年間便把過去的助學貸款還清，他不想依賴父親的庇護，更何況他曉得父親一點也不喜歡他，只是礙於丟棄他有損他的名譽，才勉為其難的繼續養大他，他不怨父親，因為他知道父親一看見他便會想起父親那任性的前妻。

大學時他在商店打工，一天只吃店裡供應的員工晚餐，咬牙將微薄的薪水拆成兩份，一份存起來，一份用來繳每個月的零星帳單；偶爾和他聯絡的雁桓應該並不知道這些事，雁桓會找他出去，卻總是請他吃飯，推說是他找永恆出去的，所以他付帳，永恆笑著接受他這份體貼。

他在大學時交過一個女友，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其實稱不上情侶，只有性。永恆那時不曉得什麼是砲友，只覺得這樣的關係還不錯，之後美惠厭了，兩人就分了；後來他又嘗試的和一個別校的女孩上床，但兩人的性沒有讓他有感覺，他不覺得自己是她男友，她卻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女人。

永恆知道小晴，一個漂亮的女人，微捲的深咖啡長髮，是和雁桓交往時間算久的女友，他常聽雁桓說起小晴，雁桓談起小晴的時候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所以他也認為小晴是個好女人，應該能和雁桓長相思守。

手機的鈴聲響起，他接了起來。

「我現在有空。」他聽出雁桓聲中的怪異，「怎麼了？」

他安靜的聽著雁桓斷斷續續的說著，雁桓語畢，電話那頭只剩下細微的嗚咽。

「到巷子裡那間小咖啡店碰面？」永恆說。

雁桓應聲，然後切斷了通話。

永恆先到了咖啡店，那裡的老闆和他是朋友，老闆年少的養子問他想要喝點什麼，他點了兩杯熱拿鐵，隨後年少的服務生又端上兩片糖霜蛋糕，老闆向永恆點頭打了招呼。

雁桓慢慢的推開店門，有氣無力的坐在永恆面前的座位，然後趴在桃心木桌上。

永恆輕揉了雁桓的肩膀，示意要雁桓喝點咖啡，然後他主動聊起自己的事，雁桓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聽著永恆說著在工作上的事情。

後來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只是喝著熱拿鐵。

我沒想過她會背叛我，我們之間也沒有過什麼爭吵啊，雁桓小聲的說。

就忘了她吧，還有更適合你的女人在的。

可是我爸媽一直催著要我結婚，我一直以為小晴……

永恆看著雁桓，然後揉了雁桓有點過長的黑髮，好像看見了小動物一樣，一下撒嬌，一下又餓了吧，會死掉吧，好可愛、好可憐。

沒關係，還有我在，他聽見自己這樣對雁桓說。

真的嗎？雁桓不安的問。

真的，我會照顧你的。

那股細膩的香味飄散開來，從來沒有注意過，卻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