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蔗皆熟，無花不姸」這是我這一輩子當中，最早認識的八個字。

打從我不認識字的童年，就在北港糖廠公園的涼亭裡，看到這八個字。用兩塊圓弧形的木板，掛在涼亭入口的兩根柱子上。一邊鐫刻著「有蔗皆熟」，另一邊是「無花不姸」，字體蒼勁有力，卻帶著不尖銳的稜角。幾十年後的今天，我已經忘了題字者何人，我會猜想是于右任。但還是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正確的答案。

已經有三十年未曾回到糖廠公園，但我非常清楚的記得，大涼亭的柱子是用糖廠火車的鐵軌搭建的。涼亭是四方形的，約莫有十根左右的柱子。四個角落的柱子下，種著有小孩手臂粗細般的藤蔓，順著柱子攀延到涼亭的棚架。亭子裡有三個圓形大石桌。再也沒見過這麼大的涼亭，但即便如此，卻還是裝不下童年滿滿的記憶。

涼亭後面就是一個小公園，或者該說是一個大花園，因為園子裡有個偌大的水池，大約有羽毛球場大小，池子中央，還塑有一座蔣公石膏像。水很淺，裡頭種有蓮花，我常和玩伴們在池裡撈小蝦子和嬉戲。就那個水池，我曾經在裡頭滑倒數十次，忘了當時有沒有哭，如果有哭，眼淚也一定伴隨歡笑。

很多小孩子都曾在水池裡滑倒，因為除了蓮花，池子里還長滿青苔和水藻。最快樂的事，莫過於在池子里互相丟擲水藻。滿握的一把水藻，足夠把同伴丟得滿頭滿臉。於是有一個夏日的午後，我看到被陽光照得雪白到刺眼的蔣公立像，有著滿頭滿臉的綠色水藻。

回到家，母親鐵青著臉，告訴我以後不可以到水池裡玩。說鄰居有幾個小朋友被叫到保警隊，訊問是誰把水草丟到蔣公臉上。當時我天真的想，如果叫我去，我不知道是誰丟的水草，那可以不可以吃他們擺在桌上的糖果？

我不記得什麼白色恐怖，只記得當年耀眼的陽光，雪白的蔣公立像，燦爛的園裡花朵，追逐嬉戲的小孩子身影，和當時看不懂，卻覺得很漂亮的八個字，「有蔗皆熟，無花不姸」。